卷六
關燈
小
中
大
哀誄
黃司使誄（并序）
維鹹豐十一年，五月壬寅，皇朝贈布政使銜湖南記名道員鄱陽黃君卒。
嗚乎，哀哉！夫自古功德之士，浮沈非一。
其哀榮於身後，名實之副望者，固已殫能畢慮，沒而無悔。
其有屈抑顛沛，鴻毛於世。
懷奇不發，永恨終結者，又將入獨行之傳，稱數奇之祖。
雖長往而莫怨，運數有自然者也。
頃者天步艱難，生死萬端。
而君以宏毅之材，抗跡於斯代，卒不克控萬裡，清天下。
屏而不用，退而不噎鄭攝百裡之宰，任不滿歲。
將三千之卒，力不再戰。
文亦列於進士，官亦躋於四品。
其身則若行而若藏，其志則若屈而若伸。
雖名彰於天廷，固君子身後之事也。
殉流俗之末榮，枉天下之奇材，天固若是其巧乎？夫大冶鑄金，而莫邪被不祥之名。
海水群飛，而龍蛇在陸。
古人之生死，亦何多也。
往餘與君，蓋嘗疑之。
及君西行而己以衰絰，煢煢在疚，奄忽夭枉，至於永訣。
昔人所雲：「令斯人獨死，悲夫，悲夫！」既聞國家宏易，名之典考，昔將諡，必有作誄，表之素旗，又友之述哀也。
曾子之哭子張，吊也與哉。
遂竭昏瞀，狀君行事。
事之所不能狀，則悲之深者也。
乃作誄曰： 才實幹世，世不須才。
嗚乎黃君，曷雲能來。
維君之初，奇節永閟。
負此強項，纏於卑位。
棄以六載，用之五月。
勞心慱慱，民望素黻。
異軍特起，實利武夫。
英英黃君，奮與為徒。
鷙志疇測，猛氣未舉。
鞠躬中堅，閒然一虎。
皇武命帥，征彼西方。
方舟岷沱，梁溠順慶。
蠢爾兇徒，犯我前旃。
不介而馳，如鷹如鸇。
鼓聲未絕，旗鈴失響。
我陵我阿，化為兇壤。
割項五體，瞋叱彌霸。
焚紀萬柴，忠骨不化。
嗚乎哀哉！生不利時，乃躓蛾封。
惟我黃君，屈伸道窮。
如生之元，其瞑其視。
魂歸母旁，肅然千裡。
嗚乎哀哉！倚閭何見，見子孤柩。
素馬入門，為君躓踣。
昔聞鼓角，震蕩江風。
今來丘隴，寂寞山松。
人壽百年，誰能獨久。
惟吾與子，念其速朽。
知我猶辱，毀我為親。
顯晦之跡，蓋不在人。
夙昔款勤，良遊江漢。
閔默夜燭，言歡言歎。
公榮簡寂，未嘗設酒。
與子忘饑，坐必移晷。
觀生觀民，淪胥其敝。
孰隱可全，孰功可遂。
庶幾一奮，而後長逝。
誰謂夫子，謝我而蹶。
嗚乎哀哉！知己溟漠，故鄉綿邈。
元扃獨歸，伊古之道。
竹陂來送，非復生平。
交交黃鳥，宛頸揚聲。
桐鄉高祠，孝侯大塚。
毅魄作鎮，山川之重。
遺徽永振，孤憤無發。
卷連旟旐，心焉長結。
嗚乎哀哉！ 羅季子誄（并序） 羅芝，字季子，湘潭人也。
翰林侍讀學士修源之孫，從九品世枚之子也。
羅氏世有聞人。
君之從父明經，君汝懷篤學博藝，蔚成茂績。
又專六書之故，精四聲之旨。
君以溫潤之質，屬弱冠之年，探索許文，潛心家論。
餘與君世重契舊，姻子弟之遊，忝以兄事。
甲寅之秋，常接談燕，清言相酬，如對瓊樹。
人事夭枉，二十五歲而隕。
明經君以訃至，且曰：「子宜有述焉。
」餘尋君篆書，崔子玉坐右銘，一軸，紙墨猶粲。
傷其盛業不終，恨良會之已促。
乃作誄曰： 漣水之瀕，蒼蒼松柯。
百年之宅，有鬱其猗。
昭聲令顯，繄實舊家。
榮秀不間，稟玉韡華。
之子乘德，育懿凝嘉。
抱經懷墳，淑慎爾儀。
幼服宗訓，流芬清劭。
籀策探深，絕文宣曜。
惟舊惟新，有體有要。
猗歟叔重，究萬窮冥。
條分六體，根據八經。
百世達者，子又好之。
鉛握無輟，矧況門師。
寒燠雖移，述作匪易。
身則戍削，志堅金石。
攝提之秋，適逅清揚。
曲尊道素，謂我偕臧。
是節最暄，杲杲其日。
齊扇未捐，文簟猶席。
子之俜俜，復帽重衣。
茗無盡盞，酒不傾卮。
食少詞約，韻豐質羸。
溫然之語，遂慰長饑。
四載逝遷，今茲春始。
過裡度阡，人遐室邇。
聞子幽憂，冀其藥喜。
回轡將存，俾餘心易。
園中之桃，窘雨初蔫。
春華必達，霽則葟然。
何期之子，未壯而遄。
死生闊矣，心望長悁。
嗚乎哀哉！慈顧之勤，隕寶隨沙。
淒淒諸父，發歎同嗟。
匪直文秀，孝友柔嘉。
匪曰家幹，絕學萌芽。
膏明未融，誰謂其煎。
龔生之夭，倍徙君年。
冥昧福善，疇謂自天。
即棺掩魄，開隧長封。
俟餘白馬，迥道無從。
豪素遺文，披帙尋篆。
逸劄遒姿，循環三轉。
忠告寓言，良箴必薦。
無道已長，蒙心瞑眩。
敬佩金音，長悲谷變。
紛華宴冘，未習子情。
風塵契闊，未擾子形。
內養外養，毅豹所爭。
誰謂蘭秀，望春而苓。
烏衣之遊，惟餘是密。
青青子衿，勞思何及。
子雖隔壤，留箴我規。
我之累德，聲詎子知。
初業未成，孰傳可久。
嗚呼季子，營魄在疚。
延望山阿，徘徊流水。
哀以送之，傃幽陳旨。
嗚呼哀哉！ 王祭酒母鮑太夫人誄（并序） 長沙王祭酒先謙，既蔔葬母夫人於先公之塋，自撰懿言，述為年譜。
累德明哀，感人天性。
闓運，孤子也。
少依慈訓，壯失瞻依。
譬猶桓山之鳥，聞聲而獨悲。
雍門之弦，未彈而先淚。
況其含淒悱惻，追怨重深，吹樹甚於臯風，積憂多於秦獄。
生平承歡之事，當年飲泣之由，繆熙伯之造哀，陸士衡之已歎。
伊鬱無吐，情遣有窮者乎？昔章夫人之靈表，但述摧傷；劉子政之讚詞，先陳明智。
原本孝思，乃為誄曰： 昔有桓鮑，實為女宗。
令德丕顯，克紹柔恭。
作嬪於王，三母齋顒。
雖有長姒，委政爰從。
相協厥家，內外時雍。
予遭役遺，以我禦窮。
夙興承筐，爨有其容。
嬰唲號咷，顧復喁喁。
何有何無，二紀祁僮。
汔可小康，國有大兵。
元二之災，萬室靡甯，攜持顛沛，勖訓家黌。
胡天不傭，有曜弗榮。
既殲良子，乃遘梁傾。
傷哉貧也，斂正無贏。
叔墨其衰，負米安慶。
猶不遑安，六涉洞庭。
母則屍饔，奄已耆齡。
耆齡如何，茶亦有甘。
取經於楹，遂騁?？。
排金佩玉，直閣司監。
文無虛奏，士有指南。
亭亭特達，烈烈閃閃。
鄰媼笞兒，裡母搜函。
觀養扶輿，既涕且談。
庶幾佑仁，暮歲和耽。
朱輪導仗，白髮垂簪。
人之見之，貴壽無極。
惟子知母，中心慘惻。
七夭九殤，空勞母力。
既見其生，悸而轉衋。
明明夜燭，泠泠朝閾。
曰曩食貧，竈觚之側。
啼饑泣寒，環堵是塞。
昔笑且瞋，今悲更憶。
奈何冥冥，亦從老息。
於乎哀哉！先民有言，冥昧慶喜。
達士不爾，等之暮旦。
一蔽一通，得半失半。
貞操不移，九變復貫。
憂叢於身，神周於算。
人所欣嗟，我無愉惋。
居康不怡，知貧非患。
超矣賢母，寄之遐觀。
釐福我後，消遙仙館。
丁文誠誄 惟十有二年四月甲申，四川總督平遠丁公薨於位。
於乎哀哉！凡聖哲之功德，必自視其欿然。
鬱其才而有餘，猶得志之或難。
竊微生之逢辰，交當代之英賢。
拯橫流而既康，竭菁華而遂褰。
維伊人之徐步，特孤立而參天。
逮爵位之穹隆，藩西南而十年。
果克終其令名，謂五福之或全。
彼史褒而眾謗，必考跡而後言。
夫孰知其孤衷，乃齎恨於重冥。
表美德於素旗，曰並世之莫先。
蓋功成者有量，而志隱者難傳。
懿青衿之肇升，感達人之爭迎鄭光舊德而文通，宜早翔於玉署。
當顯帝之初服，既寇枿之蟠互。
方側席於宏賁，應辟門之天籲。
選文館以為階，輟侍臣而奔禦。
嗟江介之傾覆，延淮河而昏霧。
惟沅潭之僻遠，愚民牽於蠻聚。
吏闇弱而惶怖，士遷流而靡據。
顧空弮之無張，亦命駕而趣去。
感仁嬪之一言，遂起義而斯怒。
承通詔以練鄉，惟曾丁之克成。
曾選士於衡湘，截粵餉以祠兵。
公局促於岩溪，積貧寡之疲氓。
初指囷而毀家，終貸粟而靡應。
撲燎原其已難，率饑軍而轉行。
雖百戰而百勝，實無功而無名。
眾莫恤其孤危，有皇鑒之獨誠。
遽分符於嶽陽，俾騁足於康平。
又狂寇之大來，委新守以空城。
結餘民以信義，倏萬梃之訇轟。
方河泲之風塵，朝徬徨而論帥。
彼南師之弗北，雖名將其猶戒。
獨單車以赴急，曾不顧其危敗。
披荊棘以立府，驅市人而行隊。
歷二使其恢恢，美將吏之和會。
躋顯命以受鉞，參湘淮而並轡。
逮六傳之紛馳，遭二寇之內奰。
鳴鏑驚於近郊，戎旃阻於河外。
朝士駭於傳烽，盧朐屯而自潰。
間孤軍之獨進，行八夜而弗寐。
雖明知其蹶將，壯當熊以為快。
逋寇悑天降，皇穹畏其忠?。
彼曾胡之勤王，既請命而猶待。
固其智之可及，非夫人之所貴。
越齊魯之獲安，撫黎孑以其蘇。
聯百吏以同心，方千裡而應枹。
有矯偽之乘傳，馳輦下而莫嗬。
驚朝至而夕禽，美執憲之無邪。
昭三聖之平法，靖宮府之敖虞。
誰自矜其搏鷙，亦無畏於鼠狐。
歎無禹而民魚，嗟水行之失道。
慨河堤之漏卮，請獨任夫疏導。
躬負土以親楗，九龍跧全而弗躍。
誠精靈之感通，顧鬚髮之霜皓。
豈侵官而好功，喜安瀾之弗瀑。
凡俗吏之所憚，思沛然其遠到。
顧表海之泱泱，胡鯨鯢之跋扈。
托互市以求通，乃燿兵於五口。
登芝罘而慨然，備不虞而經武。
造樓船以橫海，蔭千裡之桑柘。
戢猛志而請試，已改督於西土。
當沃淫之久荒，又虛敝而惰窳。
危上下之征利，扇廉風而無睹。
惟黨人之騰謗，惜二星之不照。
徒摭拾於細故，不務全乎體要。
陷文法以三褫，賴聖朝之弘保。
鑒重臣之瞻言，翔焦明於雲表。
方柱石之不傾，何見慍于羣小。
歷三考而績熙，遂丕變於貪暴。
始為藏垢之藪，今有康衢之謠。
諒功成而拂衣，何修短之足吊。
營四海而曠觀，孰憂國之如家。
逢此世之?儴，激哲人之訏謨。
籲貪夫之馳騖，固兩利於戰和。
謬發難於求地，又聞呼而失戈。
傷大役之驛騷，悲不豫於谘諏。
抗急疏而請使，舉偏師以伏波。
皇不照其深憂，惟勇毅之是嘉。
世乃保其慍惀，譏出位之誕誇。
俾坐觀其淪胥，枉夕怨而晨嗟。
位徒極於優隆，身不獲於榮華。
銜長恨而蓋棺，志不遂其奈何。
烏乎哀哉！侍清塵於華陽，忝邦政之必聞。
憤憂辱之無死，每對食而忘餐。
思環海之受兵，若群蟻之圍鯤。
願一奮夫鱗鬐，出南溟而翼雲。
運造膝之奇謀，將請對以密陳。
時冉冉而多留，老浸浸其欺人。
謂聖賢之無如何，增志士之酸辛。
昔虎視乎南荒，策緬甸之必亡。
連天竺以窺俄，填二藏以為強。
眾聞言而驚怖，如河漢之無杭。
顧懦夫其可立，儻修甲而偕行。
譬屈生之謀楚，麾蛟龍以津梁。
信斯言之可樂，滋來者之哀傷。
陟升皇而逝兮，獨遺我以棲皇。
慨奇人之難覯，心每念而如湯。
嗚乎哀哉！惟曠世之高識，能不累於一身。
容穆然而深憂，必泰爾而常欣。
實屈己以推賢，好彥聖以利民。
藹沈靜而汪洋，若凜秋之又春。
文暗誦於過目，藝偶涉而如神。
惜見鞿於世務，眇標緻於青雯。
薆流風之可接，亦絕代而無倫。
美知命之識微，將守靜而歸真。
不忍見而先訣，猶枉餞於江津。
未五旬而告終，何匠質之獨存。
泛江淮而履霜，遠送公於隧門。
指必死以為期，猶恐累于知人。
嗚乎哀哉！ 餘世松誄（并序） 蓋水碧金膏，非幾席之玩。
醴泉玉燭，無時日之期。
物有脆而始貞，人有壽而非福。
若夫百年之志，空壯於逝川；七尺之形，遽從於短夜。
秀而不實，昔歎顏生。
死而可求，今同戴子。
長沙文生，餘君佐卿，湘州之英彥也。
年未及仕展也，大成。
識綜九流，目營四海。
雖在閭巷，名動侯王。
嘗遊京師，臨碣石，與清流論臧否，對宿將談兵謀。
張曾諸公，聳而異之。
志大才高，忽然不樂，言還閉戶，思從鄉舉。
覃精伏案，誦同學科舉之文。
餘嘗過焉，嗒然據梧不知。
披帷之有人也。
將及秋試，遽嬰時沴，寢疾兼旬，溘為委蛻，年甫卅有六。
於乎哀哉！天與其才，不與其命。
達於九州之外，而槁於一卷之內。
昔賈誼告終京師，而論者猶咎漢帝。
管輅知命洛令，而正始尚獲秀才。
君之早夭，謂之何哉。
意者全其令名，以彰其琛貴。
不然，何其酷也。
修學於二紀，顯聞於八年。
舊交宿名，不無觖望。
猶率行孤意，不能獻酬群心。
州之人又以其私好餘詩，疑為相黨。
然君懲餘之激昂，而人被君以輕淺。
優劣之際，終莫能明。
至於密室盡言，臨床親訣，即獨承於眷私，故每言而嗚咽。
未敢諡之，乃為誄曰： 朗朗若士，湘上之華。
族光清泰，業顯存吾。
生也不遇，死而後嗟。
聞子初衿，陳周與遊。
恂恂帖括，黯黯潛修。
翕然時譽，望子瀛洲。
餘之遘君，於侯之門。
裼裘玉立，舒帨蘭薰。
彼美無度，相逢日親。
夙有奇篇，激揚忠孝。
乃捐故情，以從吾好。
醞旨如醇，沉思必
嗚乎，哀哉！夫自古功德之士，浮沈非一。
其哀榮於身後，名實之副望者，固已殫能畢慮，沒而無悔。
其有屈抑顛沛，鴻毛於世。
懷奇不發，永恨終結者，又將入獨行之傳，稱數奇之祖。
雖長往而莫怨，運數有自然者也。
頃者天步艱難，生死萬端。
而君以宏毅之材，抗跡於斯代，卒不克控萬裡，清天下。
屏而不用，退而不噎鄭攝百裡之宰，任不滿歲。
將三千之卒，力不再戰。
文亦列於進士，官亦躋於四品。
其身則若行而若藏，其志則若屈而若伸。
雖名彰於天廷，固君子身後之事也。
殉流俗之末榮，枉天下之奇材，天固若是其巧乎？夫大冶鑄金，而莫邪被不祥之名。
海水群飛，而龍蛇在陸。
古人之生死，亦何多也。
往餘與君，蓋嘗疑之。
及君西行而己以衰絰，煢煢在疚，奄忽夭枉，至於永訣。
昔人所雲：「令斯人獨死，悲夫，悲夫！」既聞國家宏易，名之典考，昔將諡，必有作誄，表之素旗，又友之述哀也。
曾子之哭子張，吊也與哉。
遂竭昏瞀，狀君行事。
事之所不能狀，則悲之深者也。
乃作誄曰： 才實幹世，世不須才。
嗚乎黃君，曷雲能來。
維君之初，奇節永閟。
負此強項，纏於卑位。
棄以六載，用之五月。
勞心慱慱，民望素黻。
異軍特起，實利武夫。
英英黃君，奮與為徒。
鷙志疇測，猛氣未舉。
鞠躬中堅，閒然一虎。
皇武命帥，征彼西方。
方舟岷沱，梁溠順慶。
蠢爾兇徒，犯我前旃。
不介而馳，如鷹如鸇。
鼓聲未絕，旗鈴失響。
我陵我阿，化為兇壤。
割項五體，瞋叱彌霸。
焚紀萬柴，忠骨不化。
嗚乎哀哉！生不利時，乃躓蛾封。
惟我黃君，屈伸道窮。
如生之元，其瞑其視。
魂歸母旁，肅然千裡。
嗚乎哀哉！倚閭何見，見子孤柩。
素馬入門，為君躓踣。
昔聞鼓角，震蕩江風。
今來丘隴，寂寞山松。
人壽百年，誰能獨久。
惟吾與子，念其速朽。
知我猶辱，毀我為親。
顯晦之跡，蓋不在人。
夙昔款勤，良遊江漢。
閔默夜燭，言歡言歎。
公榮簡寂，未嘗設酒。
與子忘饑，坐必移晷。
觀生觀民，淪胥其敝。
孰隱可全，孰功可遂。
庶幾一奮，而後長逝。
誰謂夫子，謝我而蹶。
嗚乎哀哉！知己溟漠，故鄉綿邈。
元扃獨歸，伊古之道。
竹陂來送，非復生平。
交交黃鳥，宛頸揚聲。
桐鄉高祠，孝侯大塚。
毅魄作鎮，山川之重。
遺徽永振，孤憤無發。
卷連旟旐，心焉長結。
嗚乎哀哉！ 羅季子誄（并序） 羅芝，字季子，湘潭人也。
翰林侍讀學士修源之孫，從九品世枚之子也。
羅氏世有聞人。
君之從父明經，君汝懷篤學博藝，蔚成茂績。
又專六書之故，精四聲之旨。
君以溫潤之質，屬弱冠之年，探索許文，潛心家論。
餘與君世重契舊，姻子弟之遊，忝以兄事。
甲寅之秋，常接談燕，清言相酬，如對瓊樹。
人事夭枉，二十五歲而隕。
明經君以訃至，且曰：「子宜有述焉。
」餘尋君篆書，崔子玉坐右銘，一軸，紙墨猶粲。
傷其盛業不終，恨良會之已促。
乃作誄曰： 漣水之瀕，蒼蒼松柯。
百年之宅，有鬱其猗。
昭聲令顯，繄實舊家。
榮秀不間，稟玉韡華。
之子乘德，育懿凝嘉。
抱經懷墳，淑慎爾儀。
幼服宗訓，流芬清劭。
籀策探深，絕文宣曜。
惟舊惟新，有體有要。
猗歟叔重，究萬窮冥。
條分六體，根據八經。
百世達者，子又好之。
鉛握無輟，矧況門師。
寒燠雖移，述作匪易。
身則戍削，志堅金石。
攝提之秋，適逅清揚。
曲尊道素，謂我偕臧。
是節最暄，杲杲其日。
齊扇未捐，文簟猶席。
子之俜俜，復帽重衣。
茗無盡盞，酒不傾卮。
食少詞約，韻豐質羸。
溫然之語，遂慰長饑。
四載逝遷，今茲春始。
過裡度阡，人遐室邇。
聞子幽憂，冀其藥喜。
回轡將存，俾餘心易。
園中之桃，窘雨初蔫。
春華必達，霽則葟然。
何期之子，未壯而遄。
死生闊矣，心望長悁。
嗚乎哀哉！慈顧之勤，隕寶隨沙。
淒淒諸父，發歎同嗟。
匪直文秀，孝友柔嘉。
匪曰家幹，絕學萌芽。
膏明未融，誰謂其煎。
龔生之夭，倍徙君年。
冥昧福善，疇謂自天。
即棺掩魄，開隧長封。
俟餘白馬，迥道無從。
豪素遺文，披帙尋篆。
逸劄遒姿，循環三轉。
忠告寓言，良箴必薦。
無道已長，蒙心瞑眩。
敬佩金音，長悲谷變。
紛華宴冘，未習子情。
風塵契闊，未擾子形。
內養外養，毅豹所爭。
誰謂蘭秀，望春而苓。
烏衣之遊，惟餘是密。
青青子衿，勞思何及。
子雖隔壤，留箴我規。
我之累德，聲詎子知。
初業未成，孰傳可久。
嗚呼季子，營魄在疚。
延望山阿，徘徊流水。
哀以送之，傃幽陳旨。
嗚呼哀哉！ 王祭酒母鮑太夫人誄（并序） 長沙王祭酒先謙，既蔔葬母夫人於先公之塋，自撰懿言，述為年譜。
累德明哀，感人天性。
闓運，孤子也。
少依慈訓，壯失瞻依。
譬猶桓山之鳥，聞聲而獨悲。
雍門之弦，未彈而先淚。
況其含淒悱惻，追怨重深，吹樹甚於臯風，積憂多於秦獄。
生平承歡之事，當年飲泣之由，繆熙伯之造哀，陸士衡之已歎。
伊鬱無吐，情遣有窮者乎？昔章夫人之靈表，但述摧傷；劉子政之讚詞，先陳明智。
原本孝思，乃為誄曰： 昔有桓鮑，實為女宗。
令德丕顯，克紹柔恭。
作嬪於王，三母齋顒。
雖有長姒，委政爰從。
相協厥家，內外時雍。
予遭役遺，以我禦窮。
夙興承筐，爨有其容。
嬰唲號咷，顧復喁喁。
何有何無，二紀祁僮。
汔可小康，國有大兵。
元二之災，萬室靡甯，攜持顛沛，勖訓家黌。
胡天不傭，有曜弗榮。
既殲良子，乃遘梁傾。
傷哉貧也，斂正無贏。
叔墨其衰，負米安慶。
猶不遑安，六涉洞庭。
母則屍饔，奄已耆齡。
耆齡如何，茶亦有甘。
取經於楹，遂騁?？。
排金佩玉，直閣司監。
文無虛奏，士有指南。
亭亭特達，烈烈閃閃。
鄰媼笞兒，裡母搜函。
觀養扶輿，既涕且談。
庶幾佑仁，暮歲和耽。
朱輪導仗，白髮垂簪。
人之見之，貴壽無極。
惟子知母，中心慘惻。
七夭九殤，空勞母力。
既見其生，悸而轉衋。
明明夜燭，泠泠朝閾。
曰曩食貧，竈觚之側。
啼饑泣寒，環堵是塞。
昔笑且瞋，今悲更憶。
奈何冥冥，亦從老息。
於乎哀哉！先民有言，冥昧慶喜。
達士不爾，等之暮旦。
一蔽一通，得半失半。
貞操不移，九變復貫。
憂叢於身，神周於算。
人所欣嗟，我無愉惋。
居康不怡，知貧非患。
超矣賢母，寄之遐觀。
釐福我後，消遙仙館。
丁文誠誄 惟十有二年四月甲申，四川總督平遠丁公薨於位。
於乎哀哉！凡聖哲之功德，必自視其欿然。
鬱其才而有餘，猶得志之或難。
竊微生之逢辰，交當代之英賢。
拯橫流而既康，竭菁華而遂褰。
維伊人之徐步，特孤立而參天。
逮爵位之穹隆，藩西南而十年。
果克終其令名，謂五福之或全。
彼史褒而眾謗，必考跡而後言。
夫孰知其孤衷，乃齎恨於重冥。
表美德於素旗，曰並世之莫先。
蓋功成者有量，而志隱者難傳。
懿青衿之肇升，感達人之爭迎鄭光舊德而文通，宜早翔於玉署。
當顯帝之初服，既寇枿之蟠互。
方側席於宏賁，應辟門之天籲。
選文館以為階，輟侍臣而奔禦。
嗟江介之傾覆，延淮河而昏霧。
惟沅潭之僻遠，愚民牽於蠻聚。
吏闇弱而惶怖，士遷流而靡據。
顧空弮之無張，亦命駕而趣去。
感仁嬪之一言，遂起義而斯怒。
承通詔以練鄉，惟曾丁之克成。
曾選士於衡湘，截粵餉以祠兵。
公局促於岩溪，積貧寡之疲氓。
初指囷而毀家，終貸粟而靡應。
撲燎原其已難，率饑軍而轉行。
雖百戰而百勝，實無功而無名。
眾莫恤其孤危，有皇鑒之獨誠。
遽分符於嶽陽，俾騁足於康平。
又狂寇之大來，委新守以空城。
結餘民以信義，倏萬梃之訇轟。
方河泲之風塵，朝徬徨而論帥。
彼南師之弗北，雖名將其猶戒。
獨單車以赴急，曾不顧其危敗。
披荊棘以立府，驅市人而行隊。
歷二使其恢恢，美將吏之和會。
躋顯命以受鉞，參湘淮而並轡。
逮六傳之紛馳，遭二寇之內奰。
鳴鏑驚於近郊，戎旃阻於河外。
朝士駭於傳烽，盧朐屯而自潰。
間孤軍之獨進，行八夜而弗寐。
雖明知其蹶將，壯當熊以為快。
逋寇悑天降，皇穹畏其忠?。
彼曾胡之勤王，既請命而猶待。
固其智之可及，非夫人之所貴。
越齊魯之獲安，撫黎孑以其蘇。
聯百吏以同心，方千裡而應枹。
有矯偽之乘傳，馳輦下而莫嗬。
驚朝至而夕禽，美執憲之無邪。
昭三聖之平法，靖宮府之敖虞。
誰自矜其搏鷙，亦無畏於鼠狐。
歎無禹而民魚，嗟水行之失道。
慨河堤之漏卮，請獨任夫疏導。
躬負土以親楗，九龍跧全而弗躍。
誠精靈之感通，顧鬚髮之霜皓。
豈侵官而好功，喜安瀾之弗瀑。
凡俗吏之所憚，思沛然其遠到。
顧表海之泱泱，胡鯨鯢之跋扈。
托互市以求通，乃燿兵於五口。
登芝罘而慨然，備不虞而經武。
造樓船以橫海，蔭千裡之桑柘。
戢猛志而請試，已改督於西土。
當沃淫之久荒，又虛敝而惰窳。
危上下之征利，扇廉風而無睹。
惟黨人之騰謗，惜二星之不照。
徒摭拾於細故，不務全乎體要。
陷文法以三褫，賴聖朝之弘保。
鑒重臣之瞻言，翔焦明於雲表。
方柱石之不傾，何見慍于羣小。
歷三考而績熙，遂丕變於貪暴。
始為藏垢之藪，今有康衢之謠。
諒功成而拂衣，何修短之足吊。
營四海而曠觀，孰憂國之如家。
逢此世之?儴，激哲人之訏謨。
籲貪夫之馳騖，固兩利於戰和。
謬發難於求地，又聞呼而失戈。
傷大役之驛騷，悲不豫於谘諏。
抗急疏而請使，舉偏師以伏波。
皇不照其深憂，惟勇毅之是嘉。
世乃保其慍惀，譏出位之誕誇。
俾坐觀其淪胥，枉夕怨而晨嗟。
位徒極於優隆，身不獲於榮華。
銜長恨而蓋棺，志不遂其奈何。
烏乎哀哉！侍清塵於華陽，忝邦政之必聞。
憤憂辱之無死，每對食而忘餐。
思環海之受兵，若群蟻之圍鯤。
願一奮夫鱗鬐，出南溟而翼雲。
運造膝之奇謀，將請對以密陳。
時冉冉而多留，老浸浸其欺人。
謂聖賢之無如何，增志士之酸辛。
昔虎視乎南荒，策緬甸之必亡。
連天竺以窺俄，填二藏以為強。
眾聞言而驚怖，如河漢之無杭。
顧懦夫其可立，儻修甲而偕行。
譬屈生之謀楚，麾蛟龍以津梁。
信斯言之可樂，滋來者之哀傷。
陟升皇而逝兮，獨遺我以棲皇。
慨奇人之難覯，心每念而如湯。
嗚乎哀哉！惟曠世之高識，能不累於一身。
容穆然而深憂，必泰爾而常欣。
實屈己以推賢，好彥聖以利民。
藹沈靜而汪洋，若凜秋之又春。
文暗誦於過目，藝偶涉而如神。
惜見鞿於世務，眇標緻於青雯。
薆流風之可接，亦絕代而無倫。
美知命之識微，將守靜而歸真。
不忍見而先訣，猶枉餞於江津。
未五旬而告終，何匠質之獨存。
泛江淮而履霜，遠送公於隧門。
指必死以為期，猶恐累于知人。
嗚乎哀哉！ 餘世松誄（并序） 蓋水碧金膏，非幾席之玩。
醴泉玉燭，無時日之期。
物有脆而始貞，人有壽而非福。
若夫百年之志，空壯於逝川；七尺之形，遽從於短夜。
秀而不實，昔歎顏生。
死而可求，今同戴子。
長沙文生，餘君佐卿，湘州之英彥也。
年未及仕展也，大成。
識綜九流，目營四海。
雖在閭巷，名動侯王。
嘗遊京師，臨碣石，與清流論臧否，對宿將談兵謀。
張曾諸公，聳而異之。
志大才高，忽然不樂，言還閉戶，思從鄉舉。
覃精伏案，誦同學科舉之文。
餘嘗過焉，嗒然據梧不知。
披帷之有人也。
將及秋試，遽嬰時沴，寢疾兼旬，溘為委蛻，年甫卅有六。
於乎哀哉！天與其才，不與其命。
達於九州之外，而槁於一卷之內。
昔賈誼告終京師，而論者猶咎漢帝。
管輅知命洛令，而正始尚獲秀才。
君之早夭，謂之何哉。
意者全其令名，以彰其琛貴。
不然，何其酷也。
修學於二紀，顯聞於八年。
舊交宿名，不無觖望。
猶率行孤意，不能獻酬群心。
州之人又以其私好餘詩，疑為相黨。
然君懲餘之激昂，而人被君以輕淺。
優劣之際，終莫能明。
至於密室盡言，臨床親訣，即獨承於眷私，故每言而嗚咽。
未敢諡之，乃為誄曰： 朗朗若士，湘上之華。
族光清泰，業顯存吾。
生也不遇，死而後嗟。
聞子初衿，陳周與遊。
恂恂帖括，黯黯潛修。
翕然時譽，望子瀛洲。
餘之遘君，於侯之門。
裼裘玉立，舒帨蘭薰。
彼美無度，相逢日親。
夙有奇篇，激揚忠孝。
乃捐故情，以從吾好。
醞旨如醇，沉思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