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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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門,李鴻章寄身於上海,宜亦姑務招撫,休士息民。

    然且有有進無退,忘身許國。

    若使用兵之時,已操必勝之機,力沛然有餘,而後進戰,則庸夫皆可以藉手,二臣何以膺侯伯之賞哉。

    今不論事宜而先言勝敗,故臣以為不必論者,三也。

    火輪者,至拙之船也。

    洋炮者,至蠢之器也。

    船以輕捷為能,械以巧便為利。

    今夷船煤火未發則莫能使行,炮須人運而重不可舉。

    若敢決之士,奄忽臨之,驟失所恃,束手待死而已。

    又況陸地行戰,船炮無施,海口遙攻,登岸則困。

    蹙而擊之,我眾敵寡,以百攻一,何患不克,而乃張皇。

    其船炮未交而已潰,機器船局效而愈拙。

    是則知武靈之胡服,而忘其探雀鷇。

    信冀北之多馬,而未知其無興國也。

    臣所謂不必論者,四也。

    今之大憂,豈非英法二夷乎?英吉利舉兵內向已三十年,及入京城,然後定和。

    江海大鎮,盡為所據。

    然論戰者,始於林則徐,迄於僧格林沁,皆中國先舉,英夷應敵,海舶初來,惟論和耳。

    彼無取我之情,我有防夷之勢,不敵而和,又已十年。

    陰謀懷詐,固無其事,明矣。

    夫英夷之不取中土,非不能也,誠不利也。

    和則坐收其利,得地則勞困於窄鄭以淺譬之,榷稅之便,勝於官商。

    租賦之入,逸於公田。

    商賈逐末,豈知遠志。

    雖固予之,必亟去之。

    廣州之事,其明驗也。

    法琅西志行祅教,本其國俗,猶法顯之志宣釋典,婆羅門之誓滅佛經。

    是非紛紜,殊不足詰。

    假令包藏禍心,圖結黨與,則當卑詞厚禮,以招輕俠;偽貌深情,以悅民心。

    而乃好為人師,忘自尊大;嚴絕搢紳,暗誘愚賤;閉門守關,猜備萬端。

    夫自古陰謀取國,權詐之家,惟恐良臣傑士不為己用也。

    得一士人如得一國。

    以彼之驕倨猜疑如此,含識之倫望而去之,尚安肯從其師教,願為弟子乎?同文之興,亦欲授徒,才智之人,聞而匿笑。

    就使夷酋有長久之算,懷要結之心,自立堂館,事已敗矣。

    故其橫恣憑陵之狀,適足以招憤怒緻驅除耳。

    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英法蹈取死之地,有自敗之時。

    故臣以為二者不足憂也。

    臣聞春秋之義,內其國而外諸夏,內中國而外夷狄。

    外之雲者,言略不深責而先自咎也,非屏之海外而不與同也。

    漢唐之禮,單于來朝,位王侯之上,天子迎送,或結弟昆。

    自趙宋以來,徒事誇大,詔諭夏人,卒自臣金。

    及我聖祖大閎帝道,遠結俄國,讓地約盟,迄今百年,神教猶赫。

    道光鹹豐,議政諸臣未能遠矚,始則絕之太嚴,待之太倨;繼則讓之太甚,諱之太深。

    宣宗文宗為朝臣眾議所持,猶聖人不能違眾也,非欲陛下踵而行之也。

    臣謂執政之失計,莫過於許入香港,而拒之天津,為夷患所自始。

    何以明其然也?詩曰:「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又曰:「折柳樊圃,狂夫瞿瞿。

    」此言以禮自防,雖至淺弱,人不敢犯也。

    華元乘堙以告子反,邾婁登陴以謝卻克。

    大國於小,義猶弗克,況以天朝之命,告海外之商。

    躬布大信,何所不翻鄭今香港之在海島,比於瓊台,猶內地也。

    天津雖近京師,亦內地也。

    京師雖至尊,亦內地也。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入則皆可耳,不可皆不可耳。

    而論通商者,惟以廣東、天津、京師相推校,一國之中自分畛域,遠人寒心,外夷知釁,而天津之師至矣。

    若使當日坦然下詔,許夷使駐京之請,其不為患與今日同。

    而恩威震疊,彼無所挾,知我不畏之故也。

    知京師廣東之同為內地,而入京無益也。

    而乃始禁停泊,繼開海口,初以兵拒,後以禮迎,皆行之於敗潰之後,從之於方張之日。

    又且廣州失守而未遑問大沽,一至而已陳師。

    彼知我之不能而始自以為得計也。

    和約之頒,自此興矣。

    雖然,猶宜廓然相與始終仗信。

    議者囂然又陳危疑,於是京師岌岌,有日日被寇之勢,議戰不能,議守無地。

    陛下以為密備諸夷之策,夷人亦知之乎?果不知之乎?與和不足以為德,議戰適足以示弱耳。

    彼雖與我接居,而知我未嘗一日忘戰也。

    族類雖異,人情不遠,忖度其心,豈能馴狎。

    是則教之狙伺,棄我大信,積久橫潰,終必敗盟。

    而海內臣民,徒見和約,大臣戒諭,左袒在夷。

    天津之事,至今私議。

    雖皇上亦未能正告天下,以祅教當行。

    曾國藩一請宣示,而聲名頓盡矣。

    夫國家行政,四方瞻仰。

    豈有顯立教堂,而曰非朝廷之意。

    既已建立,而曰終必毀除。

    明與夷和,而暗實欲戰。

    兵不厭詐,豈此之謂乎?《論語》曰:「忠信篤敬,行於蠻貊」。

    然則戰和無兩是,而誠詐無兩行也。

    今宜明告民士,以朝廷力弱之故,下哀痛之詔,求賢能之臣,奉行詔書,先除祅教,正告諸夷,改立和約。

    若諸臣民無制敵之能,憚祅教之威,官吏儒士,宜先受戒。

    督撫從教,是教行也;如不肯從,則毀堂無罪也。

    行教與否,專在督撫。

    其有歸過於上,要譽於下,妄生輕舉,以詒國憂。

    比之亂民,殺則無赦。

    不宜依違首尾,以勸善之說姑欺天下。

    使無賴奸民,借口義憤,驚動朝廷。

    此殆最先宜革者也。

    夫敵來犯我,則可論戰矣。

    攻我則可論守矣。

    戰守既罷,可論和矣。

    今之諸夷,本求互市,和且不必,何必言戰。

    誠宜先絕互市,待其舉兵,而後擊之。

    不宜先陳兵旅,以威淩之。

    臣嘗讀孟子「至橫逆三自反」之言,終比人於禽獸,未嘗不慨然廢書而歎曰:「此特儒者一時寄情之言耳,何其與自侮自伐之言相刺謬乎?」以橫逆為禽獸者,傷君子閎遠之懷;以夷狄為犬羊者,損聖王謙抑之德。

    使中國惟恃強以自立,則秦皇長城,過於文王城朔方也。

    悠悠之論,千古相習。

    一與夷接,則以為辱。

    故召兵緻亂,常在其時。

    及夫外敵深侵,割地增幣,猶不知我之失政,而但恨夷之無禮也。

    若小夷來朝,仍守虛文,倨傲而待之。

    畏強淩弱,何以為國。

    故不可不審思也。

    語曰:「庖人不治,屍祝不代。

    」謀國者,非臣民所代謀也。

    皇上注意戰,則堅言戰;注意和,則堅守和。

    得其道,和戰俱利;失其機,和戰俱敗。

    不甘和者,挾於眾議也。

    不敢戰者,奪於浮言也。

    假使我欲和而彼不聽,未知諸臣何以策之?而曰戰無萬全,和可萬全,則又何為而密謀戰也?戰和皆無萬全,又何為而甘與和也?謀定而持一說,布告中外,何憂何懼!故臣以夷務可昌言也。

    且國家政令多矣,夷務非急,願無以為先也。

    臣幼習春秋,感君國一體之誼,久居田畝,天闕九重,常恨終軍請纓之謬,而有汪錡執戈之志。

    懷仲連蹈海之義,而慕子貢對吳之敏。

    特以矻矻耕讀,無客遊從宦之暇,恐不復挽輅九衢,飯牛國門。

    誠不自意復隨貢舉中,心徬徨不能自抑。

    謹釋所聞,以佐大猷。

     上書 上巡撫惲侍郎書 治下士闓運謹奉記次山大公祖節下:愚聞士之所以用於世者,非以榮其身,顯其名,快一己之意而已也。

    古之於士,可謂盡禮矣。

    觀其誠偽,知其治亂;觀其輕重,知其興亡。

    撥亂世,反之正,莫急於求士。

    周之興也,飲食幣帛,而忠臣盡心;其衰也,牲牢饔餼,莫之能用。

    故其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言賢人亡在外也,世道愈亂,賢士愈積。

    故曰「天地閉賢人,隱括囊而去,以自求無咎者,有其才而懷其寶,則萬國離矣。

    君相之待人也,以爵位。

    士之望上也,以禮儀。

    爵祿者,上之所甚吝也;金玉者,眾人之所寶也。

    使士必待爵位而出,上必以金玉為餌,則士以道市,而商賈與君相爭權矣。

    夫韓侯愛其敝褲,燕王捐其馬骨,故不費毫末而坐緻俊傑者。

    此亦今日之所願聞也。

    湖南行省,重於南翻鄭自元二之寇,巡撫束手。

    借助民士,養士之費,金歲數萬,所謂局紳是也。

    文案延客,月費百金,巡撫幕客是也。

    夫以士為可貨而懸價,以至之今日無貨則士去矣。

    此非真士能謀國者也,苟利者也。

    昔者信陵虛左以迎侯生,無忌徒步而從薛毛。

    侯生復監門,薛毛仍賣漿。

    一旦有事,犯顏伏屍,曾不之悔。

    非信陵不能富貴之,而三人之好饑餓也,以為士之節不可以利誘。

    故魯連卻金,不為矯廉;荊卿投丸,恐勞其手。

    誠知士之可貴,而不苟其利也。

    財所以聚人,官所以任賢。

    今輕不資之費,舉高貴之位,償己所私,其色無難。

    至於降輿輦,執鞭轡,禮士於敝廬,屈尊於窮巷,則皆難之。

    何則?恐其禮非賢,襲虛名,而見笑於民吏也。

    知其緩急不足恃,而非至誠以求之者也。

    若曰「吾姑備數而已,養之而已」,以此知湖南之薄士,而士之好自輕也。

    夫謀國重大,其言九鼎。

    故必隆其禮,順其意,養其尊,與之優遊而澄觀之,使待士之心常若不足,士之受禮常若固有,然後其言重而聽速,心專而報切,非好虛禮欺天下之耳目也。

    以為不如此,則士不為用,國終不治。

    夫簿書章奏之事,募勇練兵,小利會稽,非用士之事也。

    用士者在興大利,去大害,定大亂,以建奇節。

    故曰:得士者不亡,失士者不昌。

    且天下方亂,非徒謀國,又必有倉卒禍亂之交,出奇救敗之人,此愚所深憂也。

    常遊四方,觀國政急其所緩,緩其所急,未有如待士者。

    今節下親枉車騎,再辱匹士之門有日矣,議者亦怪其降尊鳴謙,非愚所當承者。

    與其或有輕量士心謂必得所求,以要利而增寵,重負節下。

    故望門徘徊,不敢冀望顏色。

    輕發其愚,以貽不知者笑也。

    夫財之豢人也以身,禮之結人也以心意者,節下亦有所疑慮。

    經營光輔聖朝,將謀而行者乎。

    愚雖不才,不後於監門賣漿之徒。

    節下雖未相見,不減於虛左歡遊之儀。

    長沙民士,亦有扼腕太息,幸遇知己,以效其才,捐身以為報者。

    又願節下推而行之也。

    且士不獨賢,賢不獨用,拔茅連茹,以其彙徵。

    今自用士以來,各自負王佐之才,膺不次之遇,抗禮均敵,出入諷議,名參賓師,權侔諸侯,而未嘗特薦一士,引與同列者,豈將專己獨用,抑當世遂無可頡頏者乎?何自信之果,而見聞之不廣也。

    愚嘗觀古之賢者,推進所善,或曰「吾不如某人」,或曰「才勝臣十倍」,故能宏濟艱難,以成大功。

    今有日日求士而所得非士,人人自賢而不能進賢,此詩人所以刺予聖而思求迪者也。

    夫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