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内的性欲描寫

關燈
正編次成篇,傳諸好事者”。

    這些話自然未便遽認作真,恐此《遺事》即為秦醇所作而假托李生所有舊鈔;果真如此,則《遺事》當亦為摹仿《外傳》而作,或竟為根據另一種關于飛燕的傳說;并可證明古老的《外傳》正堪稱為性欲文學的始祖了。

    三《晉書》謂惠帝後賈氏名南風,荒淫放恣。

    洛南有小吏端麗美容止,一日忽逢一老妪,說家有疾病,蔔師雲宜得城南少年厭之,欲暫相煩,必有重報。

    于是随去,上車下帷,納簏箱中,行十餘裡,過六七門限,開簏箱,忽見樓阙好屋,問此何處,雲是天上;即以香湯見浴,好衣美食。

    将入,見一婦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後有痣;見留數夕,臨贈以衣飾甚多。

    後小吏稍衒其衣飾,衆疑是盜竊,小吏具言其遇。

    聞者多知婦人即賈後也。

    時他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後愛之,得全而出。

    據這段記述,可見賈後的荒淫又别開生面。

    然而後世性欲文學内竟不見描寫賈後的淫豔故事。

    此層似乎可怪。

    最簡便的說明即因疊遭喪亂而亡佚,但根本的原因,決不在此。

    我以為根本的原因乃在後世文人不喜歡将短黑有痣的賈南風作為香豔的性欲小說的主人公。

    “淫書”裡的女主人必為美人,幾乎已成中國性欲文學的定例。

    賈後醜黑,故不能感發許多文人為她特造故事;不然,設密室,獵取美男子,以恣淫樂,正是性欲文學的好材料,後世的性欲描寫者安肯割愛?反之,因為隋炀帝後宮多佳麗,武則天,楊太真乃絕世美人,于是後世就流傳了許多關于他們的故事。

    據曆史看來,武則天的淫佚未必過于呂雉,然而後人不把呂雉來做性欲描寫的材料,而獨取武曌(袁枚所傳的《控鶴監記》乃出枚僞造),大概也為的呂雉不是個絕色美人罷。

    至于隋炀的故事,舊有《大業拾遺記》,《迷樓記》,《海山記》等。

    《大業拾遺記》一名《南部煙花錄》,舊題唐顔師古撰,末有跋語,稱會昌中僧志徹得之瓦棺寺閣,本各《南部煙花錄》雲雲。

    姚寬以為《唐藝文志》所載《煙花錄》記幸廣陵事,此本已亡,故流俗僞作此書。

    (《西溪叢話》)《迷樓記》及《海山記》不著撰人名氏,明人妄增為韓偓撰。

    然劉斧《青瑣高議》并載此二文,可信為北宋人作。

    《海山記》述炀帝西苑事,所錄炀帝諸歌——《望江南調》,乃唐李德裕所始作,大業中無此體;是其作僞之迹,已顯然可見。

    《迷樓記》謂大夫何稠進禦童女車,“車之制度絕小,隻容一人,有機處于其中,以機礙女之手足,女纖毫不能動。

    帝以處女試之,極喜”。

    又謂稠複進轉關車,“車周挽之,可以升樓閣,如行平地;車中禦女,則自搖動”。

    又謂炀帝得烏銅起,環于寝所,而禦女于其中,纖毫皆入鑒中。

    又謂“大業八年,方士進大丹,帝服之,蕩思愈不可制,日夕禦女數十人”。

    凡此七段,皆寫極端的色情狂,雖甚簡略,已足為此後作《隋炀豔史》者的暗示。

    我們如果假定《飛燕外傳》一類的性欲小說出在前,而《迷樓記》在後,則二者不同之點,亦頗堪注意。

    《飛燕外傳》有兩個根本思想,一為采補術,一為春方壯陽而至喪身。

    至于描寫性交本身,未有特異之處。

    但《迷樓記》中所記,如禦童女車,轉關車,烏銅器取影等,都是新穎的性交本身的描寫。

    蓋因僅僅采補術與春方二事,在描寫上頗嫌單薄,故進而描寫“房術”。

    此在性交描寫上不能不說是進步,但從此轉入惡魔道,完全喪失了文學的價值了。

    唐人創作言情的傳奇小說,極委宛動人,而描寫性欲的作品卻很少。

    現代人葉德輝所刊書中有《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雲是白行簡所撰,得之燉煌縣鳴沙山石室唐人抄本。

    此賦專寫性交之樂趣,故曰大樂;首寫新婚之夕,次寫夫婦四時之樂,後則雜寫“婉娩姝姬,輕盈愛妾”,“明窗之下,白晝遷延”,及偷情野合,甚至變态性欲的“男風”,都描寫得淋漓盡緻,極類《金瓶梅》中的文字。

    此賦若真出白行簡手,倒是研究唐代性欲描寫文字的重要材料;但是我很疑葉氏的話,未必可靠。

    而葉氏跋謂“注(原注)引《洞玄子》《素女經》,皆唐以前古書,……于此益證兩書之異出同原,信非後人所能僞造,而在唐宋時,此等房中書流傳士大夫之口之文,殊不足怪”。

    竟專以此賦證明《洞玄子》《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