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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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飛馳,這個第一陣的浪湧是來得這麼慢,大海好像是鉛汁做成的。

    這個波瀾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卻把我腦子裡有些東西打倒了。

    假使你處在那樣地位,你會怎麼辦呢?你自己很有把握——是不是?假使現在——就說此刻——你覺得這所房子動搖了,就打你椅子下面動搖起來,剛剛動一點兒,你會怎麼辦呢。

    跳!我敢向天打賭!你會從你坐的地方一跳落到那邊灌木叢裡去了。

    ’ “他朝着石欄杆外面的夜色把手臂一揮,我卻保持我的靜默。

    他的眼睛很嚴厲地盯着我。

    我現在真可說受他威吓了,這是絕無可疑的。

    我現在應該什麼也不表示,怕的是一不小心,隻要一個姿勢或者一個字就夠暴露出我對于這場公案持了什麼态度,弄得我自己也牽連到裡面去,無法擺脫了。

    我卻很不願意冒這種危險。

    你們千萬不要忘記他坐在我眼前,确是太像我們這類的人,所以有危險一弄得不好,也許使我們也信不過自己了。

    但是假使你們想知道我當時的心境,我就告訴你們也無妨;那時我的确瞥眼估一估我跟走廊前面的草地裡那堆黑的東西隔有多遠。

    他說得過分了,我還跳不到那兒,落下的地點跟那塊地方還會隔幾呎——隻有這一點我是有十分把握的。

     “他想最後的一分鐘到了,就站着分毫不動。

    他腦子裡确然胡思亂想了一場,他的雙腳卻膠着艙闆。

    這時候他忽然看見救生船旁邊那班人有一個突然向後退,雙臂舉起來抓空氣,立腳不穩,癱下來了。

    其實他不是跌倒,隻是整個人輕輕癱下,變成坐着的姿勢,堆成一團肉,肩膀靠着機器間的天窗。

    ‘這就是那個蠢貨。

    一個臉色青白、上髭不齊、形容憔悴的年青人。

    那時他代理機車三副。

    ’吉姆向我解釋。

     “‘死了。

    ’我說。

    關于這件事我們在法庭裡聽到了一些。

     “‘據說是,’他愁悶地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我當下自然絕對不曉得。

    人們後來說他的病是心髒病。

    那個人抱怨身上不舒服已經有些日子了。

    這一下也許是因為興奮過度了,或者太累了。

    隻有魔鬼曉得罷。

    哈!哈!哈!我們很容易看出他并不想死。

    好笑嗎?我卻肯拿我的命來打賭,他是給他們騙了,弄到白糟蹋了自己一條命!上當了——的确是。

    上當到把自己殺死了,絕對是!正好像我……唉!假使他老不動,假使當他們因為大船将沉,跑去把他擁出床位的時候,他轟走他們找魔鬼去!假使他隻站在一旁,手插在衣袋裡,把他們痛罵一番!’ “他站起來,舞他的拳頭,向我瞪眼睛,又坐下去。

     “‘一個很好的機會失掉了,喂?’我低聲說。

     “‘你為什麼不發笑?’他說,‘這是惡鬼弄出來的笑話。

    心髒病!……我有時希望我的心髒也是這樣。

    ’ “這話卻叫我生氣了。

    ‘你希望嗎?’我用深刻的譏諷口吻喊道。

    ‘是的!你難道不能了解嗎!’他也喊起來了。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别的希望。

    ’我生氣地答道。

    他完全不了解的樣子對我望一眼。

    我這一枝暗箭又是大大落空了,而且他也不是個會去理會流矢的人。

    請你相信我的話,他真是太沒有疑心了,因此人們反不容易中傷他。

    我也喜歡看我的流矢白費了——喜歡看他簡直沒有聽到我拉弓的聲響。

     “那時他當然不曉得那個人死了。

    再過一分鐘——他在船上的最後一分鐘——種種事情,種種刺激,亂紛紛都到他身上來了,好比海浪打到石頭上。

    我用這個比喻是經過了一番考慮的,因為據他所述,我不得不相信他始終有個古怪的幻覺,以為他完全處于被動的地位,好像他自己沒有什麼動作,隻是讓那班兇神來擺布,他們也單揀出他來做他們惡作劇的犧牲品。

    第一個刺激是吊艇架最終也肯向外搖擺了,發出軋軋的聲音——這個軋軋聲好像由艙面從他腳底穿進他身裡去,順着脊椎,一直達到他的頭頂。

    那陣暴風雨此刻已經很近了,另一陣更厲害的浪湧又把這個被動的船身擡起來,這個吓人的浪湧簡直叫他怕得出不了氣,那時驚惶的慘号像利劍一般同時刺到他的腦子同心肝裡。

    ‘放手!看着上帝的面子,放手!放手!大船就要沉下去了。

    ’接着是救生船的軸爐沖破船台,涼篷底下有許多人都用驚慌的聲氣談起來了。

    ‘那班叫花子一開口叫喊,他們的聲音足夠把死人也弄醒了。

    ’他說。

    救生船真的下水了,震動濺潑一下,接着就是裡面人們踐踏同絆倒的空洞聲響,還雜有混亂的呐喊。

    ‘解下鈎子!解下鈎子!推!解下鈎子!你們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