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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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有人說，他是個好喝酒，脾氣很壞的惡棍，你以後少跟他們來往。
&rdquo真使人失望，好人不來，卻來個壞人。
不好的鄰居，不如沒有。
所以我對那家，沒有甚麼好印象，甚至常以埋怨、敵視的眼光盯著那屋子。
有一天，當我吃過午飯，坐在鳳凰木下乘涼時，突然發現一位趕著一群小鴨的小女孩，年紀和我差不多，可能不會超過十歲。
穿著一條紅色的短褲，拿著一根比她高三倍的竹子，留著兩條長辮子，大大的眼睛，雞蛋形的臉兒，真是個讨人喜愛的女孩。
當她走近我的時候，兩隻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我的腳看。
我忍不住的說：&ldquo看甚麼！&rdquo這時她才不好意思的看看她的鴨子。
我問：&ldquo查某囝（小女孩）你住在那裡呢！&rdquo她指著那新搬來的房子說：&ldquo住在那裡！&rdquo原來她就是酒鬼的女兒。
當她問我是否住在這裡時，我想起五哥的話，騙她說：&ldquo不是&rdquo，然後爬回草寮去了。
可愛的貓咪 當我爬進屋子時，轟隆一聲，由放菜的壁上沖出一條黑影來，把我吓得半死，原來是那隻小貓咪。
它大概想偷吃魚吧？其實它太傻了，我們都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菜吃了，那裡有魚放在那裡呢？ 想想那隻貓的命運也著實太乖張了。
一生下來就見不到母親，隻和一隻虎皮花的兄弟，相依為命地交蜷在甘蔗園裡發抖，當我發現它們時，我叫五哥來看。
他說：&ldquo别理它們。
&rdquo&ldquo不！它們快凍死了。
&rdquo&ldquo不會的，走吧！我們自身都難保了，那有東西喂它們？&rdquo&ldquo不！五哥我們一定要收養它們。
&rdquo經我一再的要求，五哥才莫可奈何的将它們抱進籃子裡。
帶回家後，經過我們細心的照料，慢慢的長大了。
本來兩隻都是很逗人喜愛的，經常看到它們在屋檐下賽跑，玩掃帚。
有時還會和小雞們開玩笑，跑到它們跟前扮鬼臉。
等大雞生氣了，才拔腿溜走。
可是那隻虎皮花的小貓，越來越懶惰了，常常躺在爐裡睡大覺，每當五哥硬把它從爐裡拉出來時，總被五哥咒：&ldquo懶惰貓，死老鼠，睡竈空（爐中）粘邊（馬上）死。
&rdquo過了一段日子，它果真死了。
因為台灣有句諺語是：&ldquo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
&rdquo所以五哥也就把它吊在樹上。
對它的死，我并不惋惜。
因為既然懶惰，不努力，隻貪享受，死了倒清靜些。
而對那隻勤勞、美麗的黑貓更加愛護了。
它常豎著耳朵，偵探老鼠的動靜，一聽到老鼠的腳步聲，就追過去，晚上，它都喜歡睡在我身旁。
冬天能和貓同睡，可以說是一大享受，因為它就像一台暖氣機，尤其在我們那件破棉被，已失去保溫作用時，有它簡直就像有個火爐。
所以它可說是我寂寞時的良伴，冬天的暖氣機。
養鴨女 我八歲的時候，三哥結婚了。
五哥不肯錯過這個好機會，所以早就回家去了，田間隻留下了我一人，吃過午飯，拿著老伯送的蠟筆、圖畫紙，到鳳凰木下，看著遠方的那間鴨寮畫了起來，那隻貓像了解我的寂寞似的，也依偎在我的身邊。
正畫得出神，那小女孩又出現了。
&ldquo你說不是住在這裡，那麼為甚麼這麼久了，還不回家呢？&rdquo我笑笑說：&ldquo你是大耳朵（容易受騙）被我騙了。
&rdquo她說：&ldquo你是放羊的孩子，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rdquo她對我旁邊的小貓很感興趣的問。
&ldquo那隻貓怎麼叫呢？&rdquo&ldquo它&lsquo喵喵喵！&rsquo這樣叫。
&rdquo&ldquo不！我是說它有名字嗎？&rdquo&ldquo有的，它叫阿花！&rdquo&ldquo别欺侮人好不好！&rdquo&ldquo甚麼欺侮你，你也叫阿花嗎？&rdquo她點點頭。
雖然我們隻講幾句話，但是很快就熟悉起來了。
她走近我的身旁，看了看說：&ldquo你在畫甚麼？&rdquo&ldquo畫你的家。
&rdquo&ldquo美麗極了。
誰教你畫畫呢？你怎麼有蠟筆和紙張呢？&rdquo我有一點不高興的說：&ldquo是你祖公（曾祖父）給我的。
&rdquo她說：&ldquo别胡扯吧！我的祖公早就到蘇州賣鴨蛋了。
&rdquo我呆了，我又想起二姊所說的話：&ldquo祖父去蘇州賣鴨蛋了。
&rdquo她祖公也去，那他們會不會為了搶生意而吵起來呢？要是吵起架來，祖父一定會打不過的，那她不是我的仇人了嗎？越想越氣，因此我說：&ldquo你回去！我不要讓你在這裡！&rdquo她莫名其妙的問：&ldquo你怎麼啦？&rdquo&ldquo沒甚麼，不讓你在這裡就是了。
&rdquo 我們在那裡沉默了好久，後來她讨好的說：&ldquo以後我拿魚頭來給你們的貓吃&hellip&hellip好嗎？&rdquo想到魚頭，我眼睛一亮：&ldquo真的嗎？&rdquo&ldquo真的，因為我們養鴨的天天都有許多魚。
&rdquo談話間，我突然看到她們的鴨子在偷吃稻，所以提醒她：&ldquo你們的鴨群爬上岸偷吃了。
&rdquo她立刻舉起竹子揮了幾下，并噓了數聲才把鴨子趕到溝裡去。
&ldquo我替你畫像好嗎？&rdquo&ldquo我不知道怎麼坐？&rdquo&ldquo沒關系，隻要你靜靜地坐在鳳凰木下就可以了。
&rdquo&ldquo鴨子如果偷偷吃呢？&rdquo&ldquo我會告訴你！&rdquo于是她去坐在樹根上，身子略微倚在樹幹，我開始畫了。
我畫下她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
畫下她塌塌的鼻子，小小的嘴。
畫下她淡淡的眉毛，鵝蛋形的臉兒。
然後順著兩腮，畫下脖子，身體。
突然她問：&ldquo能不能停一下呢？我要小便了。
&rdquo&ldquo嘿！不行不行！等一下！馬上好，現在畫到腰部了。
&rdquo她愁著臉說：&ldquo甚麼時候才可以畫好呢？真的要尿出來了。
&rdquo&ldquo再忍一會兒，否則前面畫的将白費了。
&rdquo她用手摸摸肚子，再摸摸發，很不耐煩的看著樹葉。
&ldquo好了！&rdquo她像出籠的鳥，立即奔過來：&ldquo嘿！真了不起！好好喔！好好喔！&rdquo&ldquo真的嗎？大概是你誇獎的吧！&rdquo&ldquo暧呀&hellip&hellip我的領子呢？&rdquo&ldquo塞進脖子裡去了，不信你摸摸看。
&rdquo&ldquo嘿！&rdquo她拍我一下肩說：&ldquo怎麼不早告訴我呢？&rdquo&ldquo為了自然呀！&rdquo頓了一下，我說：&ldquo你不是說尿很急嗎？&rdquo她&ldquo啊！&rdquo了一聲，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她邊笑邊跑進甘蔗園。
我轉身一看。
糟了！一群鴨子正伸著頸子忙著偷吃稻穗。
我舉起竹竿，學她噓了好多聲，但即使噓掉了大門牙，它們還是照吃不誤。
她一面整理衣服，一面跑出來。
同時北面也來了一位中年人。
他濃密的眉毛，高而鈎的鼻梁，圓圓的眼睛，小小的眸子，使人看了生畏。
他氣呼呼的罵著：&ldquo他媽的，你幹甚麼去的，幹你&hellip&hellip你幹什麼去的。
&rdquo走近她，拍拍！狠狠地揍她兩個耳光。
她不敢哭隻瞪著鴨子。
過後，他朝著我瞪過來，我吓得渾身發抖，真怕他沖過來揍我。
還好，他隻有瞪瞪。
臨走前站在對岸，指著我說：&ldquo阿拜（跛腳）！我警告你！下次如果再跟我女兒玩，使她忘了做事，我就把你推進溝底去吃水。
&rdquo可憐的她，邊擦眼淚邊趕著鴨子，向北面遠去了。
得意忘形 昨晚，因為五哥沒來。
所以我獨自度過一個凄涼，孤獨，恐懼的一夜。
清晨，公雞啼了。
我下了床。
将小雞放出去。
然後爬進鴨舍撿鴨蛋，一個一個堆在籃裡，小心翼翼地搬進屋子。
東邊已露出一片魚肚白。
我開始做早飯。
邊削甘薯邊往故鄉那邊望。
在歸家的那條小徑上，如果出現了個黑影，就一直盼望是五哥的到來。
時間就在我的等待中過去。
黃昏已經來臨了，林邊開始有青煙袅袅上升。
美麗的樹，漂亮的屋瓦，還有那翺翔的鴿子，多可愛的故鄉啊！此時，家人一定在大吃大喝昨天剩下的飯菜吧？五哥可能把我忘了，否則怎麼還不來？想到此，一縷哀愁湧上心頭，不覺鼻子酸酸的。
正在此時，小徑上忽有一團黑影緩緩而來。
我跳了起來，那不就是五哥嗎？對的，他提著一個草籠。
我揉揉含著淚水的眼眶，恨不得馬上飛奔過去。
五哥老遠就問：&ldquo你哭了沒有？&rdquo&ldquo沒有。
&rdquo&ldquo那好，男孩子是不應該随便哭的。
&rdquo&ldquo我們家熱鬧嗎？&rdquo&ldquo太熱鬧了。
外祖父、大舅、二舅、四舅，還有姑媽，幾乎所有的親戚都來了。
&rdquo他一面說，一面打開籠子。
一看太好了，裡面放滿了雞肉，豬肉，鱿魚&hellip&hellip我太高興了。
不用煮飯了，所以立刻把正在燃燒的木柴抽出來，往地上一扔，便爬進寮裡去。
不管滿手的灰塵，拿起雞腿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炒米粉連吞三碗，的确太好吃了，自從離家後，已經快兩年了，從來就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食物，怎不令我樂得跳過來跳過去？五哥說：&ldquo親戚們都在向媽媽打聽：&lsquo聽說你生了一個怪腳的孩子，他到那裡去了呢？&rsquo。
&rdquo我塞滿一嘴魚丸搶著問：&ldquo媽媽怎麼回答的呢？&rdquo&ldquo她說你已經成了隐士，家都不要了，所以連三哥結婚你也不回去。
&rdquo聽起來真夠凄楚的：&ldquo我怎麼不想回家呢？你是曉得的，每晚作夢，不是都拼命地喊著：爸爸媽媽嗎？&rdquo正談話間，我覺得外面有點不對，怎麼有霹靂拍啦的聲響呢？因此我爬了出去。
一看：&ldquo不得了！不得了！失火了！失火了！&hellip&hellip。
&rdquo五哥聽到我的呐喊，抱著那件破棉被闖出來，丢進水溝裡。
正在目瞪口呆時，他将濕漉漉的棉被蓋在火舌上。
我在排水溝裡汲了一桶水，正要忍著腳上的疼痛，提過去時，五哥閃電似的将我的水桶接過去。
留下一個大鉛桶，我立即俯身去溝裡汲水。
正要提起來時，因為水太重，心又急，一不小心，身子被水桶拉下去了。
翻了個大筋鬥，落在水溝中。
幸好溝不深，否則一命定然嗚呼哀哉。
後來我也沒有再上岸，幹脆&ldquo站在&rdquo溝裡汲水給哥哥。
他一來一往，也不知跑了多少趟，火勢才漸漸小下去，突然我聽到有人站在我的後面吹口哨。
回頭一看，原來是位醉醺醺的酒鬼，也就是五哥所說的惡棍，他站在那裡袖手旁觀。
天下真有這種見苦不救的人，即使我們無法做到&ldquo人溺己溺，人饑己饑。
&rdquo的地步，至于我們對那些亟須幫助的人，也應伸出援手才對，想不到這醉漢竟然視若無睹。
經過我倆艱苦的搶救後，好不容易才把這場大火撲滅。
牆壁被燒掉了一個大窟窿，棉被全是泥巴，那些&ldquo大菜&rdquo都成了炭團與爛泥餅。
望著&ldquo殘破&rdquo的家，不覺悲從中來。
那夜，兄弟倆隻好坐在露天的廣場興歎。
閉上眼，我想到了一句話&ldquo樂極生悲&rdquo。
五哥趁機勸誡我&ldquo得意不能忘形&rdquo。
河中魚 自從失火那天起，我們便忙著補牆壁，打掃屋裡的泥巴，忙著尋找失散的雞鴨，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務，所以好久沒有看見阿花。
直到那一天，我剛喂過雞鴨，坐在溝畔的牆上時，她趕著那群鴨子，欣然而來。
我問：&ldquo魚頭拿來了沒有？&rdquo她歉疚的說：&ldquo對不起！這次忘了，下次吧！&rdquo她探頭看看我們的房子，看看火燒的情形。
我一想到那見苦不救，袖手旁觀的惡棍就氣。
&ldquo你的爸爸好兇好壞哦！&rdquo&ldquo别亂講，被他聽到了，會把你的脖子扭斷。
&rdquo&ldquo我才不怕咧！他打我，我就叫我爸爸打他。
&rdquo她突然問我：&ldquo你有幾個爸爸呢？&rdquo&ldquo哈哈，你簡直在開玩笑嘛，爸爸幾個還用問嗎？難道你有兩個爸爸？&rdquo她點點頭。
我笑了，她紅著臉。
因此我不敢再笑下去，同情的說：&ldquo他時常打你嗎？&rdquo她搖搖頭。
&ldquo你媽媽待你好嗎？&rdquo她默默不答，好像流淚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常打她？是死了？她與我并肩坐在用二根竹子拼成的小竹橋上，水像鏡子一樣，把我的怪腳映出來。
她忽然指著河裡說：&ldquo你看！多麼美麗的魚兒啊！&rdquo我說：&ldquo我捉來送你好嗎？&rdquo&ldquo不能下去！你腳這樣，會沉下去的。
&rdquo我最不喜歡聽到這種話了。
一聽到人家說我不能做，我硬要試試看。
于是，我&ldquo噗通&rdquo一聲跳了下去。
完了，果真沉下去了。
我掙紮著，她在岸上喊著：&ldquo救人呀！救人呀！&rdquo巧得很，正好被一位農夫聽到了。
立即跳進河中，将我抱起來。
&ldquo謝謝你！假若不是你。
我一定跟祖父一樣賣鴨蛋去了（死了）。
&rdquo&ldquo不！假若不是我，你才不會跳入河裡吃水呢！&rdquo 撿鴨蛋 有一個清涼的早晨，阿花突然在屋後叫我。
五哥問：&ldquo你叫他做甚麼？&rdquo&ldquo約他去撿野果。
&rdquo五哥說：&ldquo他早上還未撿鴨蛋呢！&rdquo&ldquo我來幫他撿好了。
&rdquo于是，她到廚房去拿出一把灰鈎（用來鈎灰）來，我草草地把飯吃完，便爬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當她把灰鈎從谷倉底抽出時，一條臭腥母也跟了出來。
我飛奔過去，把她手上的灰鈎接過來。
她趕快躲在我的背後，蛇舌吐得長長的。
我盡平生之力劈下去，灰鈎碰壞了，再劈下去時，剛好打在晾衣服的竹竿上，鈎柄斷成兩截。
在千鈞一發之際，五哥聞聲跑出來，拾起竹竿往蛇身一擊，隻見那敏捷的尾巴，立刻繞在竹竿上，我用那半截亂打一場。
她說：&ldquo打中才（臍），亂亂（紛紛）來。
&rdquo也就是說打到蛇的肚臍，蛇是越來越多。
她向五哥說：&ldquo謝謝你！要是沒有你來救我，我早被咬傷了。
&rdquo&ldquo那裡的話。
我該向你道歉才對，你若不是為弟弟做事，也不必受這場驚吓。
&rdquo 水中偷生 田間寂寞、孤單，有一位友伴可說是不容易的，她又如此的活潑、可愛，因此我們經常在一塊兒玩：一同數著星星，一同畫著太陽的胡子，一同采野果，一同玩草花、塑泥人。
在岸上追逐，在水中抓泥鳅，抓小魚，在田中捉迷藏。
白天一起讀書、畫畫。
晚上一起吹笛子。
這些事，她的爸爸大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又要破口大罵：&ldquo跛腳！你假如敢再跟我女兒一起玩，我就把你推入溝底去吃水。
&rdquo 然而，他的女兒卻不聽他的。
每次趁他不注意，就溜到我們家來。
這一天她又帶魚頭來了，小貓一見到她，就貼在她的身邊打轉。
&ldquo豐喜！我們到橋上玩玩好嗎？&rdquo坐在橋上，她說：&ldquo我的眼皮一直跳，昨晚又聽到烏鴉叫，要是我有甚麼壞消息，你會哭嗎？&rdquo&ldquo不！五哥說：&lsquo男子漢有血無淚。
&rsquo&rdquo&ldquo你要當偉人嗎？&rdquo&ldquo當然要！我不但要當偉人，還要當最偉大的偉人哩！&rdquo她笑了。
我們談得正起勁時，突然有一隻巨手從我的後腦推過來，隻聽得一聲驚喊，我便不知一切了。
醒來時，五哥坐在床上哭泣，當他喊我的名字時，我想回答，但不知怎的卻回答不出來。
頭昏腦脹，眼皮十分沉重，睜開來，又合了下去。
他告訴我：&ldquo是那個窮兇極惡的壞蛋，把你推進溝中的。
&rdquo我吓了一跳，原來是這樣的。
&ldquo這次幸好我趕上，否則死在溝裡誰曉得呢？&rdquo他眼淚黃豆般地滴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淚水。
我咒罵著：可惡的壞蛋，毫無人性的畜牲，定會受天譴的。
過新年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秋收冬藏，我不再是八歲的孩子了。
許多光陰就這樣白白地過去了，我得到了些甚麼呢？與雞鴨為伍，那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呢？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存在，一位殘腳的人，将來要怎麼辦呢？過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為甚麼那天會那麼想呢？或許這就叫做懂事，叫做成熟吧？ 除夕那天，五哥回家去，我&ldquo站&rdquo在門口望著炊煙袅袅的故鄉，想著：現在家家戶戶都開始貼春聯了吧？大家一大塊一大塊的吃著年糕了吧？那群等著要壓歲錢的兒童，圍在老人身邊團團轉了吧？今夜是今年最後的一夜，家家戶戶一定是興高采烈，大夥圍在廳堂上叙述别後情趣，暢飨醇酒臘味吧？然而有誰想得到，在田間，在那遼闊的山野裡，有個缺了雙腿的孩子，正渡著孤獨，寂寞，貧困的零仃生活呢？ 大年初一，要是在家必定是大玩鞭炮，歡天喜地地向各人拜年的。
然而在田野，連最勤勞的農夫也休息了。
隻有那些&ldquo不解人煙事&rdquo的鹭鸶、水鳥、雲雀仍然到田間來覓食。
望著故鄉，羨慕著身體健康的五哥，要跑就能跑，要跳就能跳，想回家馬上就可回家，不會受到拘束，也不會受到侮辱。
不像自己隻能爬，隻能像野獸低著頭爬。
除了艱辛困苦外，還要受别人的揶揄、追逐。
正在沉思時，忽有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向這邊走來。
他們從老遠的地方就喊著：&ldquo跛腳隐士&rdquo。
聽到這話，不覺凄然淚下。
怕被他們發現，所以立即用手拭幹。
他們各個穿新衣戴新帽，從頭到腳都是漂漂亮亮的。
我呢？隻穿著一件二姊小時候穿的破長衫，兩邊屁股幾乎都可出來看人的破褲子。
既沒有新衣穿又沒有新帽戴，完全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怎不令人鼻酸呢？然而&ldquo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
&rdquo隻要我們深信有更美好的明天之到來，那麼暫時受點貧困，折磨，又算得了什麼呢？因此，我吞下了淚水，綻開了笑容：&ldquo你們為什麼跑到這兒來呢？&rdquo堂弟說：&ldquo我們是要到魚池（田名）捉魚的。
&rdquo他們約我一齊去，我毫不猶疑地答應了。
他們用兩枝扁擔綁成丁字形，讓我坐在直杠上，由三個人幫忙把我扛著去。
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說說唱唱，直到目的地才停止。
大家合力解下圍在秧田的破網，堂兄們跑進溝裡去網小魚。
我和堂弟則在岸上接魚。
一條條的魚不斷地接上岸來，簡直把我們忙得不亦樂乎。
大家忘了溝水的冰涼，也忘了人間正是&ldquo爆竹一聲除舊歲，桃符萬戶更新年。
&rdquo的年景。
不久，已經網到了一大堆。
堂弟到田野裡，拔來一大堆的蕃仔豆，放在幹涸的水圳裡。
用火燒過，我們就圍著圈。
十多隻手，像母雞爪一樣，在灰燼裡，找尋著又香又脆的小豆粒。
邊吃邊談天，實在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将快吃完的時候，堂弟趁我不注意，手摸摸灰燼，向我臉上抓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要笑出來時，我依樣畫葫蘆，也抓了他一把。
這種遊戲我們稱之為&ldquo抓黑貓&rdquo。
被抓的，滿嘴滿臉都是灰，比平劇裡的大花臉更花。
玩過一陣子後，大家分工合作。
有的挖地瓜，有的撿牛糞餅；有的烤魚，有的烤地瓜。
不到中午，我們就把午餐解決了。
那一天，一直玩，玩到黃昏還不肯離去。
可說是我寂寞、平淡的生活裡較突出的一日。
報應 人家說：&ldquo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日子未到。
&rdquo 聽說有一個大雨傾盆的黃昏，那惡棍連續喝了四大瓶的太白酒，醉醺醺地，早已神智不清了還要外出，宣稱要去挖黃金。
妻子、兒女勸都勸不聽，渾渾然冒著雨奔出鴨寮。
他在田埂上摔了好幾跤。
卻眯著眼說：我這種&ldquo摔跤&rdquo并不是你們所說的&ldquo摔跤&rdquo，是我師傅教我的，因為要挖黃金，一定要學點武藝才行。
他說&ldquo跌跤&rdquo就是&ldquo武藝&rdquo。
看到鴨子，說是他的合夥人。
幾隻比較大的，他都抓起來摔，他說：&ldquo這些大個子的，如果不先把他摔死，将來一定不聽話，會向我火并的。
&rdquo聽到雷聲，說是情人在為他歌唱。
雨一滴滴的滴在臉上，他認為是别人正向他散花祝賀。
突然他看到轉動的風車，說是大人物派飛機要來接他。
所以不管他人的拉扯硬要爬上去，正好風車葉轉過來，重重地将他的頭顱打破了。
至此一位不留半點讓人懷念的酒鬼，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一生。
他死後，阿花全家就不知搬到那裡去了。
五哥失蹤了 有一天，吃過早飯，五哥把破臉盆準備好，背起竹籃說：&ldquo待會兒，先把飼料攪好後，再煮田螺吧！&rdquo我點點頭。
他又說：&ldquo雞子要照顧好，不要被老鷹捉去喔！&rdquo他穿著一套補釘如星的破衫褲，戴著一頂破鬥笠。
鬥笠上的片片葉子随風飄動。
走遠了，在那綠色的玉蜀黍田消失了。
我攪著香噴噴的飼料，大雞小雞圍著我，簡直連我的頭上也要跳上去，小雞跳進臉盆裡。
當我撥開去，又紛紛集攏來。
索性推開盆子，讓它們吃個痛快。
不一會兒全部搶光了。
我開始取火煮田螺。
此時，除了爐中&ldquo轟轟&rdquo的聲音外，天上還有雲雀的呼喚，農夫的斥呵。
有牛羊的哞叫，牧童的箫聲及悠美的山歌，屋後也傳來潺潺的流水聲，真是一首百聽不厭的交響曲。
遠望去，水圳上有一群小白鵝，正在綠草中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
有在岸上追逐的、有在河裡嬉戲的；有埋首啃草的、有悠閑啄毛的；有展開翅膀想飛的、有潛入水底銜泥的。
割草的孩子，用鐮刀敲著竹杠，邊走邊唱：&ldquo天是天呀地是地，養老鼠呀咬布袋。
真像我村那一位，養個女兒十七八，未學走呀先學飛，無媒人呀自己嫁。
&rdquo爐上突然傳來&ldquo戚戚&rdquo的聲音。
田螺快熟了，我打開鍋蓋，看著碩大的田螺，口水幾乎流了下來，爬進寮裡，拿出一個大碗公，盛好後。
田野裡正升著無數的水蒸氣，這就是五哥所說的：&ldquo土地公伯在煮飯。
&rdquo我想，我也該煮飼料了，于是把地瓜簽、蕃薯，溝水統統放進鍋底，在爐中加上幾把燃料，開始炊了。
煮好飼料，農人收工回去了，但五哥卻一直沒有回家。
我肚子有點餓，所以爬進寮中選了一個田螺來吃。
香噴噴的，味道很美。
嗯！好吃極了，真想再吃一個。
但一想起五哥還沒回家，馬上又爬出去瞭望著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
擡頭瞄一下上空，太陽正射出強烈的光芒。
小雞正躲在陰涼的樹下休息了。
水蒸氣也上升得更加厲害，午雞啼遍整個田間。
我開始煮午飯，抓四把地瓜簽，削兩塊地瓜，然後舀幾瓢水，一起放進鍋中。
當時的那座爐子，隻是在露天下，用泥巴黏成的，沒有煙囪，爐裡的煙都從爐口冒出來，所以熏得我眼淚和汗水直流。
真想跑到樹蔭下歇歇。
可是想到五哥的吩咐：&ldquo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專心一志，不可離開崗位。
&rdquo所以隻好忍著炎熱陽光的曝曬，守在爐旁。
農夫又開始下田工作了。
我的肚子實在餓得不得了，但五哥卻一直不見踩影。
最後等不及了，隻好自己先吃。
然而，每當吃一口飯就往四周張望一下，期盼五哥早點歸來。
時光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都快隐進故鄉的林内去了，五哥還是毫無蹤影。
現在，牧童已經輕松的跨在牛背上，村姑也已除去身上的包紮，站在溝旁濯足，準備歸去。
老農放下鋤頭，吸口煙伸伸懶腰。
當我煮過了晚飯，蚊子占據了整個空間，它們成群結隊的&ldquo嗡嗡&rdquo作響，好像贊美黑夜之來臨，又好像歌頌自己占領空間的本領。
記得五哥曾說：&ldquo會咬人的狗不會吠。
&rdquo我卻說：&ldquo會咬人的蚊子為什麼會叫呢？&rdquo五哥說：&ldquo彼與此是風馬牛不相及。
&rdquo 天越來越黑，連最勤勞的鹭鸶也拖著兩腳蹒跚地飛回去了，五哥為什麼還不回家呢？關上雞舍的門，爬進房内，從葫蘆筒裡
&rdquo真使人失望，好人不來，卻來個壞人。
不好的鄰居，不如沒有。
所以我對那家，沒有甚麼好印象，甚至常以埋怨、敵視的眼光盯著那屋子。
有一天，當我吃過午飯，坐在鳳凰木下乘涼時，突然發現一位趕著一群小鴨的小女孩，年紀和我差不多，可能不會超過十歲。
穿著一條紅色的短褲，拿著一根比她高三倍的竹子，留著兩條長辮子，大大的眼睛，雞蛋形的臉兒，真是個讨人喜愛的女孩。
當她走近我的時候，兩隻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我的腳看。
我忍不住的說：&ldquo看甚麼！&rdquo這時她才不好意思的看看她的鴨子。
我問：&ldquo查某囝（小女孩）你住在那裡呢！&rdquo她指著那新搬來的房子說：&ldquo住在那裡！&rdquo原來她就是酒鬼的女兒。
當她問我是否住在這裡時，我想起五哥的話，騙她說：&ldquo不是&rdquo，然後爬回草寮去了。
可愛的貓咪 當我爬進屋子時，轟隆一聲，由放菜的壁上沖出一條黑影來，把我吓得半死，原來是那隻小貓咪。
它大概想偷吃魚吧？其實它太傻了，我們都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菜吃了，那裡有魚放在那裡呢？ 想想那隻貓的命運也著實太乖張了。
一生下來就見不到母親，隻和一隻虎皮花的兄弟，相依為命地交蜷在甘蔗園裡發抖，當我發現它們時，我叫五哥來看。
他說：&ldquo别理它們。
&rdquo&ldquo不！它們快凍死了。
&rdquo&ldquo不會的，走吧！我們自身都難保了，那有東西喂它們？&rdquo&ldquo不！五哥我們一定要收養它們。
&rdquo經我一再的要求，五哥才莫可奈何的将它們抱進籃子裡。
帶回家後，經過我們細心的照料，慢慢的長大了。
本來兩隻都是很逗人喜愛的，經常看到它們在屋檐下賽跑，玩掃帚。
有時還會和小雞們開玩笑，跑到它們跟前扮鬼臉。
等大雞生氣了，才拔腿溜走。
可是那隻虎皮花的小貓，越來越懶惰了，常常躺在爐裡睡大覺，每當五哥硬把它從爐裡拉出來時，總被五哥咒：&ldquo懶惰貓，死老鼠，睡竈空（爐中）粘邊（馬上）死。
&rdquo過了一段日子，它果真死了。
因為台灣有句諺語是：&ldquo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
&rdquo所以五哥也就把它吊在樹上。
對它的死，我并不惋惜。
因為既然懶惰，不努力，隻貪享受，死了倒清靜些。
而對那隻勤勞、美麗的黑貓更加愛護了。
它常豎著耳朵，偵探老鼠的動靜，一聽到老鼠的腳步聲，就追過去，晚上，它都喜歡睡在我身旁。
冬天能和貓同睡，可以說是一大享受，因為它就像一台暖氣機，尤其在我們那件破棉被，已失去保溫作用時，有它簡直就像有個火爐。
所以它可說是我寂寞時的良伴，冬天的暖氣機。
養鴨女 我八歲的時候，三哥結婚了。
五哥不肯錯過這個好機會，所以早就回家去了，田間隻留下了我一人，吃過午飯，拿著老伯送的蠟筆、圖畫紙，到鳳凰木下，看著遠方的那間鴨寮畫了起來，那隻貓像了解我的寂寞似的，也依偎在我的身邊。
正畫得出神，那小女孩又出現了。
&ldquo你說不是住在這裡，那麼為甚麼這麼久了，還不回家呢？&rdquo我笑笑說：&ldquo你是大耳朵（容易受騙）被我騙了。
&rdquo她說：&ldquo你是放羊的孩子，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rdquo她對我旁邊的小貓很感興趣的問。
&ldquo那隻貓怎麼叫呢？&rdquo&ldquo它&lsquo喵喵喵！&rsquo這樣叫。
&rdquo&ldquo不！我是說它有名字嗎？&rdquo&ldquo有的，它叫阿花！&rdquo&ldquo别欺侮人好不好！&rdquo&ldquo甚麼欺侮你，你也叫阿花嗎？&rdquo她點點頭。
雖然我們隻講幾句話，但是很快就熟悉起來了。
她走近我的身旁，看了看說：&ldquo你在畫甚麼？&rdquo&ldquo畫你的家。
&rdquo&ldquo美麗極了。
誰教你畫畫呢？你怎麼有蠟筆和紙張呢？&rdquo我有一點不高興的說：&ldquo是你祖公（曾祖父）給我的。
&rdquo她說：&ldquo别胡扯吧！我的祖公早就到蘇州賣鴨蛋了。
&rdquo我呆了，我又想起二姊所說的話：&ldquo祖父去蘇州賣鴨蛋了。
&rdquo她祖公也去，那他們會不會為了搶生意而吵起來呢？要是吵起架來，祖父一定會打不過的，那她不是我的仇人了嗎？越想越氣，因此我說：&ldquo你回去！我不要讓你在這裡！&rdquo她莫名其妙的問：&ldquo你怎麼啦？&rdquo&ldquo沒甚麼，不讓你在這裡就是了。
&rdquo 我們在那裡沉默了好久，後來她讨好的說：&ldquo以後我拿魚頭來給你們的貓吃&hellip&hellip好嗎？&rdquo想到魚頭，我眼睛一亮：&ldquo真的嗎？&rdquo&ldquo真的，因為我們養鴨的天天都有許多魚。
&rdquo談話間，我突然看到她們的鴨子在偷吃稻，所以提醒她：&ldquo你們的鴨群爬上岸偷吃了。
&rdquo她立刻舉起竹子揮了幾下，并噓了數聲才把鴨子趕到溝裡去。
&ldquo我替你畫像好嗎？&rdquo&ldquo我不知道怎麼坐？&rdquo&ldquo沒關系，隻要你靜靜地坐在鳳凰木下就可以了。
&rdquo&ldquo鴨子如果偷偷吃呢？&rdquo&ldquo我會告訴你！&rdquo于是她去坐在樹根上，身子略微倚在樹幹，我開始畫了。
我畫下她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
畫下她塌塌的鼻子，小小的嘴。
畫下她淡淡的眉毛，鵝蛋形的臉兒。
然後順著兩腮，畫下脖子，身體。
突然她問：&ldquo能不能停一下呢？我要小便了。
&rdquo&ldquo嘿！不行不行！等一下！馬上好，現在畫到腰部了。
&rdquo她愁著臉說：&ldquo甚麼時候才可以畫好呢？真的要尿出來了。
&rdquo&ldquo再忍一會兒，否則前面畫的将白費了。
&rdquo她用手摸摸肚子，再摸摸發，很不耐煩的看著樹葉。
&ldquo好了！&rdquo她像出籠的鳥，立即奔過來：&ldquo嘿！真了不起！好好喔！好好喔！&rdquo&ldquo真的嗎？大概是你誇獎的吧！&rdquo&ldquo暧呀&hellip&hellip我的領子呢？&rdquo&ldquo塞進脖子裡去了，不信你摸摸看。
&rdquo&ldquo嘿！&rdquo她拍我一下肩說：&ldquo怎麼不早告訴我呢？&rdquo&ldquo為了自然呀！&rdquo頓了一下，我說：&ldquo你不是說尿很急嗎？&rdquo她&ldquo啊！&rdquo了一聲，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她邊笑邊跑進甘蔗園。
我轉身一看。
糟了！一群鴨子正伸著頸子忙著偷吃稻穗。
我舉起竹竿，學她噓了好多聲，但即使噓掉了大門牙，它們還是照吃不誤。
她一面整理衣服，一面跑出來。
同時北面也來了一位中年人。
他濃密的眉毛，高而鈎的鼻梁，圓圓的眼睛，小小的眸子，使人看了生畏。
他氣呼呼的罵著：&ldquo他媽的，你幹甚麼去的，幹你&hellip&hellip你幹什麼去的。
&rdquo走近她，拍拍！狠狠地揍她兩個耳光。
她不敢哭隻瞪著鴨子。
過後，他朝著我瞪過來，我吓得渾身發抖，真怕他沖過來揍我。
還好，他隻有瞪瞪。
臨走前站在對岸，指著我說：&ldquo阿拜（跛腳）！我警告你！下次如果再跟我女兒玩，使她忘了做事，我就把你推進溝底去吃水。
&rdquo可憐的她，邊擦眼淚邊趕著鴨子，向北面遠去了。
得意忘形 昨晚，因為五哥沒來。
所以我獨自度過一個凄涼，孤獨，恐懼的一夜。
清晨，公雞啼了。
我下了床。
将小雞放出去。
然後爬進鴨舍撿鴨蛋，一個一個堆在籃裡，小心翼翼地搬進屋子。
東邊已露出一片魚肚白。
我開始做早飯。
邊削甘薯邊往故鄉那邊望。
在歸家的那條小徑上，如果出現了個黑影，就一直盼望是五哥的到來。
時間就在我的等待中過去。
黃昏已經來臨了，林邊開始有青煙袅袅上升。
美麗的樹，漂亮的屋瓦，還有那翺翔的鴿子，多可愛的故鄉啊！此時，家人一定在大吃大喝昨天剩下的飯菜吧？五哥可能把我忘了，否則怎麼還不來？想到此，一縷哀愁湧上心頭，不覺鼻子酸酸的。
正在此時，小徑上忽有一團黑影緩緩而來。
我跳了起來，那不就是五哥嗎？對的，他提著一個草籠。
我揉揉含著淚水的眼眶，恨不得馬上飛奔過去。
五哥老遠就問：&ldquo你哭了沒有？&rdquo&ldquo沒有。
&rdquo&ldquo那好，男孩子是不應該随便哭的。
&rdquo&ldquo我們家熱鬧嗎？&rdquo&ldquo太熱鬧了。
外祖父、大舅、二舅、四舅，還有姑媽，幾乎所有的親戚都來了。
&rdquo他一面說，一面打開籠子。
一看太好了，裡面放滿了雞肉，豬肉，鱿魚&hellip&hellip我太高興了。
不用煮飯了，所以立刻把正在燃燒的木柴抽出來，往地上一扔，便爬進寮裡去。
不管滿手的灰塵，拿起雞腿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炒米粉連吞三碗，的确太好吃了，自從離家後，已經快兩年了，從來就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食物，怎不令我樂得跳過來跳過去？五哥說：&ldquo親戚們都在向媽媽打聽：&lsquo聽說你生了一個怪腳的孩子，他到那裡去了呢？&rsquo。
&rdquo我塞滿一嘴魚丸搶著問：&ldquo媽媽怎麼回答的呢？&rdquo&ldquo她說你已經成了隐士，家都不要了，所以連三哥結婚你也不回去。
&rdquo聽起來真夠凄楚的：&ldquo我怎麼不想回家呢？你是曉得的，每晚作夢，不是都拼命地喊著：爸爸媽媽嗎？&rdquo正談話間，我覺得外面有點不對，怎麼有霹靂拍啦的聲響呢？因此我爬了出去。
一看：&ldquo不得了！不得了！失火了！失火了！&hellip&hellip。
&rdquo五哥聽到我的呐喊，抱著那件破棉被闖出來，丢進水溝裡。
正在目瞪口呆時，他将濕漉漉的棉被蓋在火舌上。
我在排水溝裡汲了一桶水，正要忍著腳上的疼痛，提過去時，五哥閃電似的将我的水桶接過去。
留下一個大鉛桶，我立即俯身去溝裡汲水。
正要提起來時，因為水太重，心又急，一不小心，身子被水桶拉下去了。
翻了個大筋鬥，落在水溝中。
幸好溝不深，否則一命定然嗚呼哀哉。
後來我也沒有再上岸，幹脆&ldquo站在&rdquo溝裡汲水給哥哥。
他一來一往，也不知跑了多少趟，火勢才漸漸小下去，突然我聽到有人站在我的後面吹口哨。
回頭一看，原來是位醉醺醺的酒鬼，也就是五哥所說的惡棍，他站在那裡袖手旁觀。
天下真有這種見苦不救的人，即使我們無法做到&ldquo人溺己溺，人饑己饑。
&rdquo的地步，至于我們對那些亟須幫助的人，也應伸出援手才對，想不到這醉漢竟然視若無睹。
經過我倆艱苦的搶救後，好不容易才把這場大火撲滅。
牆壁被燒掉了一個大窟窿，棉被全是泥巴，那些&ldquo大菜&rdquo都成了炭團與爛泥餅。
望著&ldquo殘破&rdquo的家，不覺悲從中來。
那夜，兄弟倆隻好坐在露天的廣場興歎。
閉上眼，我想到了一句話&ldquo樂極生悲&rdquo。
五哥趁機勸誡我&ldquo得意不能忘形&rdquo。
河中魚 自從失火那天起，我們便忙著補牆壁，打掃屋裡的泥巴，忙著尋找失散的雞鴨，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務，所以好久沒有看見阿花。
直到那一天，我剛喂過雞鴨，坐在溝畔的牆上時，她趕著那群鴨子，欣然而來。
我問：&ldquo魚頭拿來了沒有？&rdquo她歉疚的說：&ldquo對不起！這次忘了，下次吧！&rdquo她探頭看看我們的房子，看看火燒的情形。
我一想到那見苦不救，袖手旁觀的惡棍就氣。
&ldquo你的爸爸好兇好壞哦！&rdquo&ldquo别亂講，被他聽到了，會把你的脖子扭斷。
&rdquo&ldquo我才不怕咧！他打我，我就叫我爸爸打他。
&rdquo她突然問我：&ldquo你有幾個爸爸呢？&rdquo&ldquo哈哈，你簡直在開玩笑嘛，爸爸幾個還用問嗎？難道你有兩個爸爸？&rdquo她點點頭。
我笑了，她紅著臉。
因此我不敢再笑下去，同情的說：&ldquo他時常打你嗎？&rdquo她搖搖頭。
&ldquo你媽媽待你好嗎？&rdquo她默默不答，好像流淚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常打她？是死了？她與我并肩坐在用二根竹子拼成的小竹橋上，水像鏡子一樣，把我的怪腳映出來。
她忽然指著河裡說：&ldquo你看！多麼美麗的魚兒啊！&rdquo我說：&ldquo我捉來送你好嗎？&rdquo&ldquo不能下去！你腳這樣，會沉下去的。
&rdquo我最不喜歡聽到這種話了。
一聽到人家說我不能做，我硬要試試看。
于是，我&ldquo噗通&rdquo一聲跳了下去。
完了，果真沉下去了。
我掙紮著，她在岸上喊著：&ldquo救人呀！救人呀！&rdquo巧得很，正好被一位農夫聽到了。
立即跳進河中，将我抱起來。
&ldquo謝謝你！假若不是你。
我一定跟祖父一樣賣鴨蛋去了（死了）。
&rdquo&ldquo不！假若不是我，你才不會跳入河裡吃水呢！&rdquo 撿鴨蛋 有一個清涼的早晨，阿花突然在屋後叫我。
五哥問：&ldquo你叫他做甚麼？&rdquo&ldquo約他去撿野果。
&rdquo五哥說：&ldquo他早上還未撿鴨蛋呢！&rdquo&ldquo我來幫他撿好了。
&rdquo于是，她到廚房去拿出一把灰鈎（用來鈎灰）來，我草草地把飯吃完，便爬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當她把灰鈎從谷倉底抽出時，一條臭腥母也跟了出來。
我飛奔過去，把她手上的灰鈎接過來。
她趕快躲在我的背後，蛇舌吐得長長的。
我盡平生之力劈下去，灰鈎碰壞了，再劈下去時，剛好打在晾衣服的竹竿上，鈎柄斷成兩截。
在千鈞一發之際，五哥聞聲跑出來，拾起竹竿往蛇身一擊，隻見那敏捷的尾巴，立刻繞在竹竿上，我用那半截亂打一場。
她說：&ldquo打中才（臍），亂亂（紛紛）來。
&rdquo也就是說打到蛇的肚臍，蛇是越來越多。
她向五哥說：&ldquo謝謝你！要是沒有你來救我，我早被咬傷了。
&rdquo&ldquo那裡的話。
我該向你道歉才對，你若不是為弟弟做事，也不必受這場驚吓。
&rdquo 水中偷生 田間寂寞、孤單，有一位友伴可說是不容易的，她又如此的活潑、可愛，因此我們經常在一塊兒玩：一同數著星星，一同畫著太陽的胡子，一同采野果，一同玩草花、塑泥人。
在岸上追逐，在水中抓泥鳅，抓小魚，在田中捉迷藏。
白天一起讀書、畫畫。
晚上一起吹笛子。
這些事，她的爸爸大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又要破口大罵：&ldquo跛腳！你假如敢再跟我女兒一起玩，我就把你推入溝底去吃水。
&rdquo 然而，他的女兒卻不聽他的。
每次趁他不注意，就溜到我們家來。
這一天她又帶魚頭來了，小貓一見到她，就貼在她的身邊打轉。
&ldquo豐喜！我們到橋上玩玩好嗎？&rdquo坐在橋上，她說：&ldquo我的眼皮一直跳，昨晚又聽到烏鴉叫，要是我有甚麼壞消息，你會哭嗎？&rdquo&ldquo不！五哥說：&lsquo男子漢有血無淚。
&rsquo&rdquo&ldquo你要當偉人嗎？&rdquo&ldquo當然要！我不但要當偉人，還要當最偉大的偉人哩！&rdquo她笑了。
我們談得正起勁時，突然有一隻巨手從我的後腦推過來，隻聽得一聲驚喊，我便不知一切了。
醒來時，五哥坐在床上哭泣，當他喊我的名字時，我想回答，但不知怎的卻回答不出來。
頭昏腦脹，眼皮十分沉重，睜開來，又合了下去。
他告訴我：&ldquo是那個窮兇極惡的壞蛋，把你推進溝中的。
&rdquo我吓了一跳，原來是這樣的。
&ldquo這次幸好我趕上，否則死在溝裡誰曉得呢？&rdquo他眼淚黃豆般地滴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淚水。
我咒罵著：可惡的壞蛋，毫無人性的畜牲，定會受天譴的。
過新年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秋收冬藏，我不再是八歲的孩子了。
許多光陰就這樣白白地過去了，我得到了些甚麼呢？與雞鴨為伍，那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呢？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存在，一位殘腳的人，将來要怎麼辦呢？過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為甚麼那天會那麼想呢？或許這就叫做懂事，叫做成熟吧？ 除夕那天，五哥回家去，我&ldquo站&rdquo在門口望著炊煙袅袅的故鄉，想著：現在家家戶戶都開始貼春聯了吧？大家一大塊一大塊的吃著年糕了吧？那群等著要壓歲錢的兒童，圍在老人身邊團團轉了吧？今夜是今年最後的一夜，家家戶戶一定是興高采烈，大夥圍在廳堂上叙述别後情趣，暢飨醇酒臘味吧？然而有誰想得到，在田間，在那遼闊的山野裡，有個缺了雙腿的孩子，正渡著孤獨，寂寞，貧困的零仃生活呢？ 大年初一，要是在家必定是大玩鞭炮，歡天喜地地向各人拜年的。
然而在田野，連最勤勞的農夫也休息了。
隻有那些&ldquo不解人煙事&rdquo的鹭鸶、水鳥、雲雀仍然到田間來覓食。
望著故鄉，羨慕著身體健康的五哥，要跑就能跑，要跳就能跳，想回家馬上就可回家，不會受到拘束，也不會受到侮辱。
不像自己隻能爬，隻能像野獸低著頭爬。
除了艱辛困苦外，還要受别人的揶揄、追逐。
正在沉思時，忽有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向這邊走來。
他們從老遠的地方就喊著：&ldquo跛腳隐士&rdquo。
聽到這話，不覺凄然淚下。
怕被他們發現，所以立即用手拭幹。
他們各個穿新衣戴新帽，從頭到腳都是漂漂亮亮的。
我呢？隻穿著一件二姊小時候穿的破長衫，兩邊屁股幾乎都可出來看人的破褲子。
既沒有新衣穿又沒有新帽戴，完全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怎不令人鼻酸呢？然而&ldquo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
&rdquo隻要我們深信有更美好的明天之到來，那麼暫時受點貧困，折磨，又算得了什麼呢？因此，我吞下了淚水，綻開了笑容：&ldquo你們為什麼跑到這兒來呢？&rdquo堂弟說：&ldquo我們是要到魚池（田名）捉魚的。
&rdquo他們約我一齊去，我毫不猶疑地答應了。
他們用兩枝扁擔綁成丁字形，讓我坐在直杠上，由三個人幫忙把我扛著去。
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說說唱唱，直到目的地才停止。
大家合力解下圍在秧田的破網，堂兄們跑進溝裡去網小魚。
我和堂弟則在岸上接魚。
一條條的魚不斷地接上岸來，簡直把我們忙得不亦樂乎。
大家忘了溝水的冰涼，也忘了人間正是&ldquo爆竹一聲除舊歲，桃符萬戶更新年。
&rdquo的年景。
不久，已經網到了一大堆。
堂弟到田野裡，拔來一大堆的蕃仔豆，放在幹涸的水圳裡。
用火燒過，我們就圍著圈。
十多隻手，像母雞爪一樣，在灰燼裡，找尋著又香又脆的小豆粒。
邊吃邊談天，實在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将快吃完的時候，堂弟趁我不注意，手摸摸灰燼，向我臉上抓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要笑出來時，我依樣畫葫蘆，也抓了他一把。
這種遊戲我們稱之為&ldquo抓黑貓&rdquo。
被抓的，滿嘴滿臉都是灰，比平劇裡的大花臉更花。
玩過一陣子後，大家分工合作。
有的挖地瓜，有的撿牛糞餅；有的烤魚，有的烤地瓜。
不到中午，我們就把午餐解決了。
那一天，一直玩，玩到黃昏還不肯離去。
可說是我寂寞、平淡的生活裡較突出的一日。
報應 人家說：&ldquo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日子未到。
&rdquo 聽說有一個大雨傾盆的黃昏，那惡棍連續喝了四大瓶的太白酒，醉醺醺地，早已神智不清了還要外出，宣稱要去挖黃金。
妻子、兒女勸都勸不聽，渾渾然冒著雨奔出鴨寮。
他在田埂上摔了好幾跤。
卻眯著眼說：我這種&ldquo摔跤&rdquo并不是你們所說的&ldquo摔跤&rdquo，是我師傅教我的，因為要挖黃金，一定要學點武藝才行。
他說&ldquo跌跤&rdquo就是&ldquo武藝&rdquo。
看到鴨子，說是他的合夥人。
幾隻比較大的，他都抓起來摔，他說：&ldquo這些大個子的，如果不先把他摔死，将來一定不聽話，會向我火并的。
&rdquo聽到雷聲，說是情人在為他歌唱。
雨一滴滴的滴在臉上，他認為是别人正向他散花祝賀。
突然他看到轉動的風車，說是大人物派飛機要來接他。
所以不管他人的拉扯硬要爬上去，正好風車葉轉過來，重重地将他的頭顱打破了。
至此一位不留半點讓人懷念的酒鬼，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一生。
他死後，阿花全家就不知搬到那裡去了。
五哥失蹤了 有一天，吃過早飯，五哥把破臉盆準備好，背起竹籃說：&ldquo待會兒，先把飼料攪好後，再煮田螺吧！&rdquo我點點頭。
他又說：&ldquo雞子要照顧好，不要被老鷹捉去喔！&rdquo他穿著一套補釘如星的破衫褲，戴著一頂破鬥笠。
鬥笠上的片片葉子随風飄動。
走遠了，在那綠色的玉蜀黍田消失了。
我攪著香噴噴的飼料，大雞小雞圍著我，簡直連我的頭上也要跳上去，小雞跳進臉盆裡。
當我撥開去，又紛紛集攏來。
索性推開盆子，讓它們吃個痛快。
不一會兒全部搶光了。
我開始取火煮田螺。
此時，除了爐中&ldquo轟轟&rdquo的聲音外，天上還有雲雀的呼喚，農夫的斥呵。
有牛羊的哞叫，牧童的箫聲及悠美的山歌，屋後也傳來潺潺的流水聲，真是一首百聽不厭的交響曲。
遠望去，水圳上有一群小白鵝，正在綠草中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
有在岸上追逐的、有在河裡嬉戲的；有埋首啃草的、有悠閑啄毛的；有展開翅膀想飛的、有潛入水底銜泥的。
割草的孩子，用鐮刀敲著竹杠，邊走邊唱：&ldquo天是天呀地是地，養老鼠呀咬布袋。
真像我村那一位，養個女兒十七八，未學走呀先學飛，無媒人呀自己嫁。
&rdquo爐上突然傳來&ldquo戚戚&rdquo的聲音。
田螺快熟了，我打開鍋蓋，看著碩大的田螺，口水幾乎流了下來，爬進寮裡，拿出一個大碗公，盛好後。
田野裡正升著無數的水蒸氣，這就是五哥所說的：&ldquo土地公伯在煮飯。
&rdquo我想，我也該煮飼料了，于是把地瓜簽、蕃薯，溝水統統放進鍋底，在爐中加上幾把燃料，開始炊了。
煮好飼料，農人收工回去了，但五哥卻一直沒有回家。
我肚子有點餓，所以爬進寮中選了一個田螺來吃。
香噴噴的，味道很美。
嗯！好吃極了，真想再吃一個。
但一想起五哥還沒回家，馬上又爬出去瞭望著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
擡頭瞄一下上空，太陽正射出強烈的光芒。
小雞正躲在陰涼的樹下休息了。
水蒸氣也上升得更加厲害，午雞啼遍整個田間。
我開始煮午飯，抓四把地瓜簽，削兩塊地瓜，然後舀幾瓢水，一起放進鍋中。
當時的那座爐子，隻是在露天下，用泥巴黏成的，沒有煙囪，爐裡的煙都從爐口冒出來，所以熏得我眼淚和汗水直流。
真想跑到樹蔭下歇歇。
可是想到五哥的吩咐：&ldquo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專心一志，不可離開崗位。
&rdquo所以隻好忍著炎熱陽光的曝曬，守在爐旁。
農夫又開始下田工作了。
我的肚子實在餓得不得了，但五哥卻一直不見踩影。
最後等不及了，隻好自己先吃。
然而，每當吃一口飯就往四周張望一下，期盼五哥早點歸來。
時光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都快隐進故鄉的林内去了，五哥還是毫無蹤影。
現在，牧童已經輕松的跨在牛背上，村姑也已除去身上的包紮，站在溝旁濯足，準備歸去。
老農放下鋤頭，吸口煙伸伸懶腰。
當我煮過了晚飯，蚊子占據了整個空間，它們成群結隊的&ldquo嗡嗡&rdquo作響，好像贊美黑夜之來臨，又好像歌頌自己占領空間的本領。
記得五哥曾說：&ldquo會咬人的狗不會吠。
&rdquo我卻說：&ldquo會咬人的蚊子為什麼會叫呢？&rdquo五哥說：&ldquo彼與此是風馬牛不相及。
&rdquo 天越來越黑，連最勤勞的鹭鸶也拖著兩腳蹒跚地飛回去了，五哥為什麼還不回家呢？關上雞舍的門，爬進房内，從葫蘆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