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獄友們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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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

    &ldquo可是為什麼呢?&rdquo他又問了一次,&ldquo為什麼你從不說&lsquo希特勒萬歲!&rsquo?這是德國的标準問候語,不是嗎?&rdquo 這時弗裡茨插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ldquo你跟牧師就别想說清楚,他像魔鬼一樣固執&mdash&mdash原諒我,博士,我隻是想說你固執得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不管怎麼樣,你總得接受事實,除非你不想活下去了。

    &rdquo 農村小夥子從頭到腳打量着弗裡茨,眼裡充滿了厭惡。

    他想,就是這種人造就了這一切虛假和罪惡。

    有一些&ldquo事實&rdquo你就是不能接受。

    如果牧師甯願坐監獄也不做他認為是罪惡的事情,那他要比眼前這個人正确一千倍。

    這是真的,雖然我自己也說過不知道多少次&ldquo希特勒萬歲&rdquo而從來沒有想過這有什麼不對。

     然後他說:&ldquo博士,你不用這個打招呼不會惹來麻煩嗎?&rdquo &ldquo當然會,他們把我降級,從法蘭克福派到這裡來。

    但是我喜歡這裡。

    這裡的新教徒不到兩千人,卻是一個不錯的小社區。

    如果條件允許我就盡量少出門。

    有一兩次我在街上遭到羞辱,還有一天晚上我被人襲擊了。

    當然這都不算什麼。

    最讓我難受的是我的内心無法平靜。

    看着人們,可以說所有的人,都不經過任何抗争就對那些渎神的和邪惡的權力屈服,是非常令人痛苦的。

    而最令人痛苦的是看到那些本來應該是精神導師的人,在國家的授意下歪曲上帝的聲音。

    他們在布道的時候把元首比作拯救者,完全忘記了&lsquo善&rsquo和&lsquo惡&rsquo的區别。

    他們做事的唯一标準就是&lsquo有用&rsquo,就是&lsquo上邊要這樣&rsquo,&lsquo上邊喜歡這樣&rsquo或者&lsquo上邊不許這樣&rsquo。

    他們說的&lsquo上邊&rsquo并不是上天的力量,也不是任何宗教信仰,更不是能照亮他們靈魂深處黑暗的那道光。

    他們所說的&lsquo上邊&rsquo就是地區的納粹黨領導,蓋世太保,或者是帝國政府。

     &ldquo我非常憂慮而且不安。

    我經常覺得&lsquo上邊&rsquo&mdash&mdash我是指上天&mdash&mdash又要降大洪水了,這表明上帝還沒有徹底忘記和拒絕我們,覺得我們仍舊值得懲罰,還有可能悔悟。

    最讓我害怕的是我們被神徹底放棄了,因為我們已經走得太遠,背叛得太徹底。

    &rdquo 牧師的聲音低下去了,好像已經用盡了氣力。

    克薩韋爾心潮激蕩。

    他從來沒有對哪一次布道有過如此的感受。

    實際上,這是格布哈特博士為他的兩個獄友所做的布道,商人弗裡茨·布魯甯格和這個農村小夥子。

    對他而言,參加彌撒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去教堂就像呼吸和吃飯一樣,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教堂從來不是能夠觸動内心的所在。

    納粹上台以後,雖然教堂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但是仍然沒有讓他有所觸動。

    然而現在他驚恐地意識到,他也是牧師說的那些&ldquo不經過任何抗争就對渎神和罪惡的權力低頭&rdquo的人中的一員。

     小夥子心裡想,我是天主教徒,但卻是從一個新教牧師這裡聽到了這些令人心痛的事實,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聽一個新教牧師布道,這件事相當的不尋常。

    但是這并不是重點,他是一個天主教牧師還是新教牧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得對不對,他是不是有勇氣的人,以及他在提到&ldquo上帝&rdquo的時候是不是意味着&ldquo善&rdquo。

    這個新教牧師是對的,他是在揚善,我願意多聽他說,直到把我從昨天晚上才意識到的自己完全不懂的道理全都弄懂為止。

     弗裡茨的反應就不同了。

    他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對牧師具體犯了什麼事比對這些道德上的問題更感興趣。

    他問道: &ldquo好了博士,您剛才說您在最後一次布道的時候說了什麼危險和令人不安的話?不會是什麼不體面的話吧?&rdquo他那雙無理和愚蠢的藍眼睛滿懷期待地盯着牧師的臉。

     牧師說:&ldquo不,我的朋友,當然沒有任何不體面,而且我想你可能不會有興趣。

    &rdquo 克薩韋爾覺得用如此友好的方式回答布魯甯格的愚蠢問題已經超出了基督教的常規,但是看來牧師并不介意。

     &ldquo今天是星期二,&rdquo他說,&ldquo要到星期五才能刮臉。

    看哪,我們都已經胡子拉碴的了!&rdquo他們倆的胡子确實已經很長了。

    弗裡茨的黃頭發和磚紅色的胡子都已經很長,而牧師也差不多。

    隻有小夥子的臉還相對比較光滑。

    也隻有他還穿着自己的衣服,一件說不出顔色的襯衣,外面套了一件毛衣。

    另外兩個都穿着囚服,就像克薩韋爾從小就在噩夢裡看到的小偷和殺人犯穿成的那樣。

     &ldquo放風&rdquo的時候他們可以看到别的囚犯。

    他們走出牢房,所有人都是胡子拉碴,臉色蒼白,骨瘦如柴。

    他們的眼睛貪婪地追逐着一天隻能見到一次的陽光。

    有一兩個警察會在旁邊看守着。

    大家知道,不是沖鋒隊在這裡管事真的是很幸運。

    當然,警察們也都接受了納粹的&ldquo再培訓&rdquo,但他們畢竟不是納粹。

    他們對牧師多少有些同情和尊敬,他們甚至叫他&ldquo博士&rdquo,而不是像對待别的囚犯那樣直呼其名。

     博士不在院子裡轉圈,而是和那些腿腳不便的囚犯一起倚在牆根上。

    當他摘下眼鏡的時候看上去像一個死去的人。

    他的雙頰溝壑縱橫,面無人色,兩隻眼睛像得了熱病似的發着光。

    也許是因為近視,他的眼睛看上去像被一股無以名狀的火光所照亮。

    他的目光好像是投向自己的内心深處,似乎正在出神而對外界渾然不覺,而這反而使他的樣子更為生動。

     囚犯們在放風的時候是不能說話的。

    雖然有這個禁令,但是小夥子還是從走在他後面的那個人那裡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他得知這裡每個月都會有人被送到集中營去。

    刑事犯比較幸運,因為他們從來不會被送走,可以在這裡服完他們的刑期。

    但是政治犯就不同了,多數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罪名是什麼,也不知道要被關多久,所以隻能提心吊膽地想着什麼時候會被送進集中營。

    &ldquo轉送&rdquo的命令可能随時下達,&ldquo表現好&rdquo或者完全無辜并不能改變什麼。

     牢房中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

    在我們的小夥子被關的第五天又來了兩個新人。

    其中一個人是個沖鋒隊員,身上還穿着制服。

    和其他人一樣,他在進來之前被沒收了褲子上的背帶,還拿走了他的一把小折刀和手表。

    另一個是一位長相不錯的瑞士人,來自提契諾(瑞士南部的一個州,和意大利接壤),所以他講德語帶有很重的意大利口音。

    這個人極度焦慮和緊張,不停地哭泣、禱告和詛咒。

    那個沒心沒肺的弗裡茨問他為什麼被關進來,他回答的時候帶着一連串咒罵,但又充滿了哀求。

     &ldquo我必須離開這兒,我現在就得走,&rdquo他一遍一遍地哭叫着,&ldquo我是個瑞士軍官。

    我必須回到軍營報到。

    我來德國隻是為了治病和學習。

    我的父母給了我幾封寫給這裡幾個修道院的信,都是我經常借宿的地方。

    我和博尼菲斯神父一起出來散步,他們就把我和神父一起抓進來了。

    現在我不知道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