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先生生平及其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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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研究中國古史的學者,乃贈以斯坦因及伯希和在敦煌所得的《流沙墜蕳》影印本,所以《流沙墜蕳考釋》也在同年刊行,第一卷、第三卷署先生名,第二卷署羅振玉名。

    這是先生以古史學者知名于國際學術界之始。

     先生研究甲骨文,除與認識羅振玉、劉鹗有關外,哈同與先生的關系也應該在此提及。

    這位猶太籍的巨商,愛好古玩珍物,所以與珠寶商姬覺彌頗有往還。

    後來這兩家關系更日益密切,情若通家,民國五年,張勳複辟失敗,遺老猬集滬濱,姬覺彌雖是一個商人,但頗想附弄風雅,以文飾他的鄙陋,供養着一大批遺老。

    同時他又信佛,嘗迎名山大廟僧衆設壇講經,并刊行《頻伽精舍大藏經》八千餘卷。

    這類事情攪膩了,他又捐資集漢學家宣講小學,更創辦“倉聖明智大學”及“廣倉學宭”,聘鄒景叔(安)及先生為教授。

    先生自辛亥渡日,轉瞬已過了六個年頭。

    客居異域,當然不免有對故國的懷想,所以欣然應聘歸國。

    倉聖明智大學及廣倉學宭的學生幾同哈同家奴,本談不上學術的研究;但先生卻得利用這個環境,對古史作更深邃的探求。

    《殷虛書契後編》就是在這一年出版的。

    劉鹗所藏的龜片,十九雖已歸羅,但他的家屬還保有一部分。

    後來這一部分為哈同所收買。

    先生又将這一部分材料加以整理,于民國八年刊刻《戬壽堂所藏殷契文字》、《戬壽堂所藏殷契文字考釋》。

    前者用姬佛佗(即覺彌)的名義,後者則由先生自己署名。

     自民國五年至民國十二年,先生四十三歲至五十歲,這八年是先生學術生涯中的黃金時代。

    哈同供給先生一個便于研究學術的環境(哈同私人藏書之富,在中國實無其匹。

    《四庫全書》,哈同那裡都有全抄本)。

    而先生自己也正年富力強,生活的安定,使先生不緻為瑣屑而勞心,因得緻其全力于甲骨文金文古史的探讨。

    故先生在學術上的成就,以這一階段最為輝煌。

    重要著作多刊行于此時,古史論文的結集——《觀堂集林》的出版,結束了這一階段的學術生涯。

     到民國十二年,這時“五四”的狂潮已經過去。

    為着适應新形勢下文化建設的要求,學術界喊出“整理國故”的口号,國内北京大學研究院成立後,以先生的古史研究,久已獲國際聲譽,拟聘往講學,但因為北大在“五四”時,是新文化運動的大本營,革命空氣一向濃厚,先生忠于清室,不願應聘,僅僅答應了擔任校外的特約通信導師。

     不久,蟄居故宮稱制自娛的溥儀,忽召先生入南書房行走。

    先生自省以諸生蒙特達之知,驚為殊恩曠典,急束裝北上,這一幕悲喜劇,使先生再到北平,而終于在北平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翌年,溥儀為馮玉祥驅逐出宮,出走天津,先生失職。

    同年,國立清華大學創辦研究院。

    這以前,清華是留美生的預備學校,因此校中風氣受西洋習慣感染特甚不免有過當的地方,曾惹起社會上一班的不滿的批評,就是當日清華的學生中,也有不以本校的作風為然的。

    記得張蔭麟君曾對我感慨地談起:“我們同學進城,别人都拿特别的眼光看待,仿佛誰額角上刻了‘國文不通’四個大字似的。

    ”這雖不過說笑,卻也暴露了部分的真象,指出弊病的所在。

    适校方受當時新學術趨尚的影響,決定停止留美部招生,創設大學部,并成立研究院,校風為之一變。

     時梁任公先生在野,從事學術工作,執教于南開、東南兩大學。

    清華研究院院務本是請梁任公先生主持的。

    梁先生雖應約前來,同時卻深自謙抑,向校方推薦先生為首席導師,自願退居先生之後。

    這兒發生了一次小小的波折:原來,梁先生因為曾贊襄段祺瑞馬廠起義之役,素為遺老們所切齒,羅振玉嫉視他更甚。

    先生是遺老群中的一個,與羅私交又頗密切。

    這事既由梁先生推薦,羅因力阻實現。

    先生頗感進退為難。

    正當躊躇未決的時候,梁先生轉托莊士敦(一個中國籍的英國人,溥儀的英文教師)代為在溥儀面前疏通,結果經溥儀贊同,當某次先生上天津去請“聖安”的時候,面谕講學不比做官,大可不必推辭等語。

    于是先生乃“奉旨講學”,應聘遷居清華園,羅振玉無話可說,隻好擱在心裡不樂意了。

     先生應聘的第二年春間,研究所正式開學。

    這時的盛況是使人回憶的:除了先生和梁先生外,同任導師及講師的有陳寅恪先生和趙元任先生及李濟、馬衡、梁漱溟、林宰平四先生。

    陳先生那時曾經寫過一副開玩笑的對聯給我們,文曰:“南海聖人,再傳弟子;大清皇帝,同學少年。

    ”這是暗指梁、王二先生以嘲弄我們的。

    平常每一個禮拜在水木清華廳上,總有一次師生同樂的晚會舉行。

    談論完畢,餘興節目舉行時,梁先生喜唱《桃花扇》中的[哀江南],先生往往誦八股文助興,如今,聲音好像仍在耳邊,而先生卻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