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朝辭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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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難》中“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别賦》中“倘有華陰上士”一段,亦取意于鮑照《代升天行》。

    其《燈賦》亦顯然受鮑照《代淮南王》影響。

    這些都說明江淹受鮑照影響,遠勝于其他作家。

     江淹辭賦雖以《恨賦》、《别賦》為最著,而《别賦》藝術實尤突出。

    此賦善用華美辭藻,刻畫各種不同類型人物的離情别緒。

    賦中寫人物心理以細膩見長。

    如寫“行子”和“居人”的心情,都通過描寫周圍事物來加以烘托,頗生動傳神: 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恻。

    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

    舟凝滞于水濱,車逶遲于山側。

    棹容與而讵前,馬寒鳴而不息。

    掩金觞而誰禦,橫玉柱而霑轼。

    居人愁卧,恍若有亡。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

    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

    巡曾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

    知離夢之踯躅,意别魂之飛揚。

     風、雲本是自然景物,太陽下山,月亮升起,更是日常可見的現象。

    但在為離情所支配的人看來,似乎因為自己的惜别之情,風雲也改變了原來的形态。

    車馬和船并不理解人的離情,但懷着别緒的人,由于眷戀故鄉和親人,覺得車船也故意減低速度,和自己一樣戀戀不舍。

    這種描寫逼真地反映出遠行者的複雜心情。

    至于“居人”,大抵是女子,她見日落月出,想到了丈夫出門,曉行夜宿;目睹霜露下降,想到丈夫旅途苦辛。

    暮色降臨,她還習慣地想到丈夫該回來了,然而屋裡空空,這才想起他已遠行。

    這種描寫可謂委婉曲折,細緻入微。

    此賦還列述了各種不同人物的離别情狀,如富貴者之别、劍客壯士之别、從軍者母子之别、遠赴絕域者之别、夫婦之别、遊仙者之别和情人之别等。

    這種種别情各不相同,作者寫來有聲有色,各具特點。

    如劍客之别顯得悲壯: 乃有劍客慚恩,少年報士。

    韓國(聶政)趙廁(豫讓),吳宮(專諸)燕市(荊轲)。

    割慈忍愛,離邦去裡,瀝泣共訣,抆血相視。

    驅征馬而不顧,見行塵之時起,方銜感于一劍,非買價于泉裡。

    金石震而色變,骨肉悲而心死。

     夫婦之别主要寫妻子的心情,又極纏綿悱恻: 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陽,同瓊佩之晨照,共金爐之夕香。

    君結绶于千裡,惜瑤草之徒芳。

    慚幽閨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黃。

    春宮閟(bì,閉)此青苔色,秋帳含茲明月光,夏簟清兮晝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長!織錦曲兮泣已盡,回文詩兮影獨傷。

     情人之别則寫得比較含蓄而一往情深,富于詩意: 下有芍藥之詩,佳人之歌,桑中衛女,上宮陳娥。

    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陰往來。

    與子之别,思心徘徊。

     這些描寫都能把握各種人的不同心理,雖同是離情,而表現各各不同。

    這正是作者平時對各種人物和感情有細緻深入的理解和體驗的結果。

    因此這篇作品在南朝抒情小賦中,尤為人們所愛讀。

     當然,《别賦》也有缺點,如寫學仙者一段,情緒與全篇不太協調。

    這大約是作者欣賞鮑照名句“暫遊越萬裡,少别數千齡”而勉強湊入的。

    另外,作者确有求仙思想,這在他《丹砂可學賦》及《與交友論隐書》中均可看出。

    但這畢竟與全賦氣氛不同。

    此外,由于作者刻意求新,有時遣詞有欠通處,如“心折骨驚”一語,就頗為論者疵議。

     江淹的《恨賦》寫法與《别賦》有些類似,不過他寫各種人的生死之恨,不是以離别的性質來分類,而是舉出各種類型的代表人物來詠歎。

    藝術上雖稍遜于《别賦》,亦頗見傳誦。

    此外如《青苔賦》、《泣賦》、《去故鄉賦》、《哀千裡賦》、《待罪江南思北歸賦》等,情調都與《恨賦》、《别賦》相似,手法亦較近。

    他的《四時賦》、《麗色賦》、《赤虹賦》、《江上之山賦》等,寫景和抒情都時有佳句。

    他還有一些介于詩賦間的作品如《山中楚辭》、《雜三言五首》等,大抵模仿《楚辭》,仍屬賦體,與謝莊等人之作不很一樣。

    他的《邃古篇》則仿效屈原《天問》,在一定程度上對柳宗元的《天對》有影響。

     四、齊及梁初辭賦 齊及梁初是南朝詩歌的一個繁榮時代,當時的詩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南齊武帝永明(483—493)年間有一位叫周颙(yóng)的人,把語言分為平上去入四聲。

    于是詩人沈約(441—513)就把四聲運用到詩歌創作中去,提出“四聲八病”之說。

    和沈約同派的詩人還有謝脁(464—499)和王融(468—494)。

    這一詩派号為“永明體”。

    “永明體”的出現,給後來律詩的形成準備了條件。

    同時由于他們強調聲律的作用,因此也影響到了文和賦,使骈文和辭賦進一步講究聲律。

    講求聲律一事,對詩歌曾有好影響,而對辭賦來說,積極作用則不大。

    這種傾向盡管在南北朝時尚未顯出太大消極作用,卻也直接導緻唐代律賦的出現,束縛了創作,從而使辭賦成了應試的工具,很少産生什麼有價值的作品。

     永明作家中,謝朓的詩歌成就最高,但他的賦卻少傳誦之作。

    他的賦據清嚴可均所輯,凡九篇,其中《思歸賦》、《懷德賦》較長,大約是全文,然而缺乏精彩之句。

    其他各賦均系類書所載佚文,多半為奉達官貴人之命而作,唯《臨楚江賦》和《遊後園賦》寫景較好。

    如《臨楚江賦》中“爾乃雲沉西岫,風動中川,馳波郁素,駭浪浮天;明沙宿莽,在路相懸;于是霧隐行雁,霜眇虛林,迢迢落景,萬裡生陰”諸句,頗有情緻,然而比起他的詩來,仍不免有所遜色。

     沈約賦現存情況與謝朓有些類似。

    他的《郊居賦》見《梁書》本傳,性質與謝靈運《山居賦》相似。

    《梁書·王筠傳》載,沈約曾以此賦給王筠看,王筠讀至“雌霓連踡”句,把“霓”讀成“五激反”(相當于nì的入聲),沈約大喜,他就怕人讀為“五雞反”(相當于今讀nī)。

    這說明此賦在當時已甚難讀,所以蕭統《文選》不收,實有見地。

    沈約另一些賦大都因類書節引而存,其中亦偶有寫景好句。

    清嚴可均《全梁文》中所輯沈約賦有一篇《愍衰草賦》。

    嚴氏将其作為賦收入是因為《藝文類聚》卷八十一收這作品時歸入“賦”的一類,其實這是沈約于南齊明帝時代任東陽太守時所作《八詠》之一。

    這《八詠》在《玉台新詠》中被當作雜言詩收入,可見早在梁代人們已把它看作詩[1]。

    原文略雲: 愍衰草,衰草無容色,憔悴荒徑中,寒荄不可識。

    昔時兮春日,昔日兮春風。

    銜華兮佩實,垂綠兮散紅。

    ……岩陬兮海岸,冰多兮霰積。

    ……布綿密于寒臯,吐纖疏于危石。

    ……凋芳卉之九衢,霣靈茅之三脊。

    風急崤道難,秋至客衣單。

    既傷檐下菊,複悲池上蘭。

    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