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論否認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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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

    然而, 在薩貢的眼睛、嘴巴和背上, 都響起了鞭子聲[6]! 這富有詩意的鞭笞與其說印在肉上,毋甯說刻在紙上。

    當我企望從别人的書中竊取些東西來點綴或支撐我的書時,假如我能更認真地聽取别人說的話,那我的書又會是什麼樣呢? 怎樣寫書,我從未研究過;但怎樣寫我這部書,我卻有過一點兒研究,如果說&ldquo有過一點兒研究&rdquo意味着時而讀讀這個作家,時而看看那個作家,時而翻一翻開頭,時而溜一眼結尾,這絲毫不是為了形成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早已形成,隻是通過讀書給以幫助和促進罷了。

     可時下風氣如此糟糕,我們隻能向很少的人,或者說不能對任何人談論别人,那我們又能向誰談論自己呢?撒謊吧,又實在無聊。

    風氣腐敗的首要特點是排斥真理:因為正如品達羅斯說的,真理是一個偉大品德的開端,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中則把它作為政府必須履行的首條準則。

    我們現在的真理,不是真正的存在,而是别人想象的産物,正如我們所謂的錢,不但指真币,也指正在流通的假币。

    我們民族的這個弊病,早已有人譴責了:早在瓦倫提尼安三世[7]時代,薩爾維努斯[8]就曾說,在法國人眼裡,說謊和立僞誓不是缺點,而是一種說話方式。

    如有誰想對這句話作一補充,他就可以說,法國人的這個缺點現在成了真理。

    人們以此培養和造就自己,猶如一種體面的練習,因為不露心迹是本世紀最傑出的優點。

     因此,我常常思忖,當我們聽到有人譴責我們不說真話(這已是普遍的弊病),為什麼會覺得比聽到其他任何譴責更心頭不悅;我們羞羞答答地觀察到的這個習慣是如何形成的,為什麼譴責我們撒謊是可能有的最侮辱性語言了。

    我的看法是,這個缺點我們染之最深,當然為之辯護也就最強烈了。

    受到指責後,我們渾身不自在,會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似乎這樣可使我們減輕一些罪過。

    既然這缺點确實存在,那至少也要在表面上作些批評嘛。

     是不是還因為指責這個缺點意味着指責我們膽怯和懦弱?還有什麼比推翻前言,總之,比否定自己的知識更顯而易見的怯懦呢? 說謊是一個可恥的缺點。

    一位古人曾深感羞愧地對此描述說,這是蔑視上帝和害怕人類的表現。

    對于說謊的可怕、可恥和怪誕性,不可能有比那位古人更一計見血的描寫了。

    能想象得出比害怕人類和蔑視上帝更卑鄙可恥的事嗎?話語是溝通人際關系的唯一渠道,說假話,就是對公衆社會的背叛。

    話語是我們交流意願和思想的唯一工具,是我們心靈的代言人:沒有話語,我們就會互不相識,互不了解。

    如果話語欺騙我們,就會使我們的一切關系破裂,使社會的一切聯系毀滅。

     在新印度有一些民族(這裡無需指名道姓,他們的名字已不複存在:那場征服[9],那個史無前例的壞榜樣,使那些地方慘遭蹂躏,竟至于連他們的名字和文化也徹底毀滅了),他們用人血獻祭神祗,但隻用舌頭和耳朵的血,以此為聽謊話和說謊話補過贖罪。

     一位樂天知命的希臘人說,孩子玩骨頭,大人玩話語。

     至于我們在否認說謊時的種種做法,捍衛榮譽有何習俗,以及這些習俗有何變化,我将在另一篇文章中闡述我的看法;但是,若有可能,我要研究否認說謊時的那種斟字酌句、把我們的榮譽同說話聯系起來的習慣是從何時開始的。

    因為不難斷言,羅馬人和希臘人肯定沒有這個習慣。

    我常常看到,他們在互相反駁和辱罵時,很少不争吵起來的。

    他們盡職的習慣和我們不一樣。

    羅馬人當面罵凱撒,時而叫他小偷,時而稱他酒鬼。

    他們互相痛斥,無拘無束,我這裡說的是這兩個國家最偉大的将領。

    在希臘和羅馬,話語隻用話語來回擊,不會有别的結果。

     [1]原文為拉丁語。

     [2]原文為拉丁語。

     [3]原文為拉丁語。

    聖奧古斯丁語。

     [4]原文為拉丁語。

     [5]原文為拉丁語。

     [6]引自克萊芒·馬羅的詩歌。

    馬羅(1496&mdash1544),為法國文藝複興時期最偉大的詩人之一。

    薩貢為馬羅的敵人。

     [7]瓦倫提尼安三世(419&mdash455),羅馬皇帝。

     [8]薩爾維努斯(390&mdash484),法國基督教曆史學家和衛道士。

     [9]指西班牙征服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