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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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尊相。

    須田町的那個大約是模仿忒拉法耳伽街的納耳遜像的吧,廣濑中佐原比納耳遜更了不得,銅像這物事自然也是須田町的要比英國更好,總之不論什麼比起英國來總是日本為勝,我在那論内說過。

    隻是很對不起的,要那中佐的貴相非在這狹隘熱鬧之區裝出那種呆樣子站着不可,這大約也就是象征那名譽戰死的事是如何苦惱的吧。

    同樣是立像,楠正成則坐鎮于閑靜地方,并不受人家的談論,至于大村則高高的供在有名地方,差不多與世間沒交涉。

    惟有須田町的先生乃一天到晚俯視着種種形相,又被彼等所仰視着,我想那一定是煩得很,而且也一定是苦得很吧。

    說到忒拉法耳伽街,那是比須田町還要加倍熱鬧的街市,但是那裡的納耳遜卻立在非常高的地方,群衆隻好遠遠的仰望,所以不成什麼問題。

    至于吾中佐,則就是家裡的小孩見了也要左手向前伸,模仿那用盡力氣的姿勢,覺得好玩。

    還有今年四歲的女孩,比她老兄所做的姿勢更學得可笑,大約是在中佐之下的兵曹長的樣子吧,彎了腰,歪了嘴,用了右手敲着臀部給他看。

    蓋兵曹長的姿勢實在是覺得這隻手沒有地方放似的,所以模仿他的時候除了去拍拍屁股也沒法安頓吧。

    就是在小孩看了,也可見他們感覺那姿态的異像。

    但是這些都沒有關系,中佐的了不得決非納耳遜呀楠呀大村呀之比。

    他永久了不得。

    隻看日本國中,至少在東京市的小學校裡,把這人當作偉人的标本,講給學生聽,那就可以知道了罷。

    ”所以學生們回家來便問父親為什麼不做軍人,答說,那豈不是做殺人的生意麼?從這邊說是殺人,從那邊想豈不是被殺的生意麼?這種嫌憎軍人的意思在日本人裡并不能說是絕無,但是寫出來的總是極少,所以可以說是難得。

    廣濑中佐名武夫,日俄戰争中死于閉塞旅順之役,一時尊為軍神,銅像舊在四叉路中心,大地震後改正道路,已移在附近一橫街中,不大招人憫笑矣。

    前文不記年月,但因此可知當在大正十二年(一九二三)之前也。

     “關于朝鮮人事件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點兒都不明白。

    有人說這是因為交通不完備所以發生那樣事情,不過照我的意思說來,覺得這正因為交通完備的緣故所以才會有那樣事情。

    假如那所謂流言蜚語真是出于自然的,那麼倒是一種有意思的現象,從什麼心理學社會學各方面都有調查研究的價值,可是不曾聽說有誰去做這樣的事。

    無論誰都怕摸身上長的毒瘡似的在避開不說,這卻是很奇怪。

    不過如由我來說,那麼這起火的根元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知道。

    那個事件是九月二日夜發生的事,我還聽說同日同時刻在桦太島方面也傳出同樣的流言。

    恐怕桦太是不确的也未可知,總之同日同時那種流言似乎傳到很有點出于意外的地方去。

    無論如何,他總有着不思議的傳播力。

    依據昨今所傳聞,說是陸軍曾竭力設法打消那朝鮮人作亂的流言雲雲。

    的确照例陸軍的好意是足多的了。

    可是去年當時,我直接聽到那流言,卻是都從與陸軍有關系的人的嘴裡出來的。

    ”大地震時還有一件醜惡絕倫的事,即是憲兵大尉甘粕某殺害大杉榮夫婦及其外甥一案,集中也有一篇文章講到,卻是書信形式,題曰“寄在地界的大杉君書”。

    這篇文章我這回又反覆讀了兩遍,覺得不能摘譯,隻好重複放下。

    如要摘譯,可選的部分太多,我這小文裡容不下,一也。

    其二是不容易譯,書中切責日本軍憲,自然表面仍以幽默與遊戲出之,而令讀者不覺切齒或酸鼻,不佞病後體弱,尚無此傳述的力量也。

    我讀此文,數次想到斯威夫德上人,心生欽仰,關于大地震時二大不人道事件不佞孤陋寡聞未嘗記得有何文人寫出如此含有義憤的文章,故三年前在東京山水樓飯店見到戶川先生,單獨口頭緻敬崇之詞,形迹雖隻是客套,意思則原是真實耳。

     這裡所介紹的隻是一點,俟有機會當再來談,或是選譯一二小文,不過此事大難耳。

     廿六年二月廿三日于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