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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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于諸侯,為燕尾生”,即取《國策》語,謂其欲如蘇秦然,對燕王為尾生也。

    而《太平禦覽》卷三六三引《管子》“子産日角;晏平仲月角;尾生犀角”,似相法中已有此尾生一格。

    今本《管子》無此文,不知編《禦覽》者何由得之? 至元代,鐘嗣成《錄鬼簿》記雜劇名目,乃有“李直夫《尾生期女渰藍橋》”一本,注雲:“直夫,女直人,德興府住,即蒲察李五也。

    ”按德興府今為河北省涿鹿縣地;“蒲察”即女直語之李氏,時人雜用漢、金名詞以稱之。

    直夫所作雜劇有《颍考叔孝谏莊公》等十二種,其創作數量雖遠遜關漢卿而猶可比肩王實甫,惜唯《虎頭牌》一劇存于《元曲選》。

    此《尾生》一本久佚,不知其是否取材于民間傳說,抑或即就《策》《莊》諸書所記加以想象而描繪之者。

    至其指實所渰之橋曰“藍橋”,則可參酌他種文獻以說明其由來。

     按《太平廣記》卷五十載唐裴铏《傳奇》中《裴航》一則,亦一戀愛故事,其中有藍橋名。

    其大概雲:長慶中,有裴航秀才下第,傭巨舟,浮于湘、漢。

    同載有樊夫人,航挑之;夫人不許,以一詩贈航曰: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

     藍橋便是神仙路,何必崎岖上玉清! 航讀之不曉其旨趣。

    其後航歸辇下,經藍橋驿側,渴甚,向一老妪求漿。

    妪咄曰:“雲英,挈一瓯漿來!”航睹女極芳麗,忽憶樊夫人詩,知宿緣在是,請納禮而娶之。

    妪曰:“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

    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與之也。

    ”航拜謝,願以百日為期。

    抵京,于鬧市中高聲訪玉杵、臼,曾無影響,人以為癡。

    遇一貨玉翁,介紹至虢州藥鋪,果得之;唯索值昂,航乃瀉囊,兼貨仆與馬,方及其數,遂持杵、臼徒步至藍橋。

    妪大笑曰:“有如此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微笑曰:“雖然,更為吾搗百日,方議姻好。

    ”如是日足,妪吞之,俱入山,引航見諸神仙賓客。

    俄有仙女至,雲是妻姊,即舟中所遇之樊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

    航與妻入玉峰洞,餌绛雪、瓊英之丹,神化自在,超為上仙焉。

    藍橋,在今陝西藍田縣東南藍水上。

    此篇所記,與尾生了無關涉,其結局之悲歡亦大異;然故事之中心皆為戀愛,其景物皆有橋,而老妪之獎裴航曰:“有如此信士乎!”則兩皆為大信人。

    李直夫所作,疑合二故事而一之,故遂以裴航之藍橋移之于尾生耳。

     清李鬥《揚州畫舫錄》記《曲海》目,有無名氏《藍橋驿》一本,自是寫裴航事。

    而1928年上海大東書局出版之江都黃文旸原本《曲海總目提要》卷九有《藍橋記》一本,雲“明萬曆間龍膺撰,演裴航遇雲英事”,不知與《藍橋驿》為同一劇本否?又卷十四有明代無名氏作《軟藍橋》,記崔氏女欲以軟梯引季生至樓上相會事,假藍橋之名以稱軟梯;王國維《曲錄》四則題為“明海鹽許炎南作”。

    此與尾生、裴航兩無幹涉。

    自是藍橋一名不複見于戲劇,知此故事經李直夫一振之後又式微矣。

    然竟無存乎,則亦不然。

     予昔在北京,出入大鼓書場,《藍橋會》一折為京音大鼓所常奏。

    書中主人公韋燕春抱柱而死,“韋”之與“尾”,一音之轉,知其即為尾生故事之演化,然則直夫之薪傳雖不見于劇本而猶幸存于鼓詞中也。

    頗欲加以考索,而事忙不就;中懷耿耿,積二十年矣。

    比來偶在地攤獲槐蔭山房所印《水漫藍橋相會》一冊,即鼓詞腳本,如觌舊友,因撥冗叙錄其事,示尾生故事活躍于今日人民群衆之精神界者如此。

     略雲:河東韋家村有韋郎保,學名燕春,十九歲,讀書白雲庵。

    清明放學遊春,口渴甚,見一女子方就井汲水,向之乞飲;愛其韶秀,又詭言能算命。

    女遂自陳名賈玉貞,居河西賈家莊,年十八。

    韋生挑之,女亦意浃,約以即夕至藍橋為終身之托。

    屆時,生俟父母寝息,急至橋上。

    玉帝知之,遣神将收金童。

    天本晴好,忽然雲起,天地昏黑,狂風驟雨突至,水漸沒膝,繼至胸口;生終不去,抱柱死焉。

    及雲收複晴,玉貞奔至,望見韋生在橋上,迫視之已流血死;痛極投河,亦斃。

    玉貞本侍帝玉女,在天庭中與金童相愛,帝罰之,使三世不得諧伉俪,以童身死,一世為《賣胭脂》之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