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故事

關燈
尾生故事,戰國時習傳人口,而不詳其所自始,因不曉其為何時人,亦不審其為何地人。

     《戰國策·燕策一》,人有惡蘇秦于燕易王者,曰:“武安君(蘇秦),天下不信人也。

    ”秦謂王曰:“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參,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足下,不可乎?”下述其事曰:“信如尾生,期而不來,抱梁柱而死”,其辭未暢。

    《史記·蘇秦列傳》演其文曰:“信如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此故事之輪廓乃顯。

    然則尾生者,忠實于愛情而不惜為之犧牲生命者也。

     《燕策一》又述蘇代問燕昭王之語曰: 今有人于此,孝如曾參、孝己,信如尾生高,廉如鮑焦、史鰌,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 下又曰: 信如尾生高,則不過不欺人耳。

     尾生名高,始見于此。

     《莊子·盜跖》篇記盜跖面斥孔丘,列舉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鮑焦、申徒狄、介子推、王子比幹、伍子胥之倫,謂其“無異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卒為天下笑”,而尾生居其一,曰:“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此與《史記》所述蘇秦語同。

    盜跖與孔子同時,而稱引尾生,則其人殆生春秋時。

    然《盜跖》篇之時代,自宋蘇轼以來緻疑久矣,此尚未必為莊周之寓言,何得循名而責其實! 《淮南·氾應訓》曰: 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證之。

    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

    直而證父,信而溺死,雖有直、信,孰能貴之!……故事有所至,信反為過。

     高誘《注》: 尾生,魯人,與婦人期于梁下,水至溺死也。

     此為确定尾生之國籍者。

    從《莊子》言則尾生生春秋,從高誘說則尾生居魯國,并聖人之世,近聖人之居,何其與孔子大有緣也? 推高氏說之由來,蓋以尾生名高而《論語》有“微生高”,在未别四聲時“尾”與“微”正一音,故以為即其人。

    按《公冶長》篇記孔子言:“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班固生高誘前,其作《古今人表》,列“尾生高”于下中,即以孔子之貶也,而高之氏正作“尾生”。

    高誘承之,即以名、氏之同而合為一人。

    陸德明《經典釋文》于《盜跖篇》雲“‘尾生’,一本作‘微生’”,則《莊子》之文亦有作“微生”者。

    “尾”與“微”之混合若是,說為一人自非無理。

    若然,其人初雖有乞醯之不直,晚轉昭抱柱之大信,下中之評倘非笃論乎? 《論語》中既有“微生高”,又有“微生畝”。

    《憲問》載其語曰: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孔子既斥微生高為不直,微生畝又譏孔子為佞,互相排诋,皆屬微生,故明鄭曉、焦竑并以為一人,雲:“微生名畝,字高。

    ”茲又牽涉抱柱之尾生,則合三人以為一,故《焦氏筆乘》曰:“生以直、信立标,其固甚矣。

    ”一“直”一“信”皆以“固”為出發點,則更可由性情以證其同。

    然為情而死大抵皆青年一時狂熱沖動,而微生畝直稱孔子曰“丘”,猶孔子之稱門人然,必是孔子前輩,年已老矣,色情衰矣,何乃更與婦人約,暮夜會于梁下,且甘為之死?故吾人由此種種資料測之,若曰尾生故事為戰國所盛傳,群視其行誼為“信”之最高表現,與孝之曾參、廉之鮑焦、忠之伍胥并為卓特之模範,即已握得其故事之真實性;固不必龂龂計較其人之時與地,做不妥帖之安排也。

     此故事甚簡單。

    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梁者橋也,卑暗之地便于幽會。

    北方河道深淺不常,平日涓涓之流僅存河中一線,不難揭衣而涉,梁架其上,柱下幾盡成陸地;一旦秋水暴至,或雨後山洪突發,人苟不登高岸即有滅頂之災。

    尾生與女子期會于是,水至本當疾趨岸上,徒以守信不肯去,遂緻抱柱而死。

    其人雖行涉佻而愛出至誠,故此事一經傳播,時人美其守死善道之精神,直與曾參輩之苦行比而稱焉。

     自漢以下,此故事在民間似無何等進展;士大夫行文,僅因舊籍所記,備一典故。

    如鄒陽《獄中上書》,雲“蘇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