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關燈
頂反應出鐵錘的響聲和熔爐的吼聲,混雜着燒紅了的鐵浸到水裡的啧啧聲,還有上百種的在别處從未聽到過的新奇的非人間的怪聲&mdash&mdash在這一個陰沉沉的地方,在火與煙中,一群人就像巨人般在那裡工作着,他們好像鬼怪似的行動,模模糊糊地,出沒無常地,熱火把他們烤得又紅又痛苦,手裡拿着巨大的武器,如果錯誤地落到人身上的話,那管保會把腦殼敲個粉碎。

    另外幾個人正在煤堆上或灰堆上躺着,面向着漆黑的天空,他們工作得疲倦了便休息一下,或者睡一下。

    另外幾個人,打開白熱的熔爐口,向火裡加添燃料,火苗竄出來呼呼有聲地迎接燃料,像舐油似的把它吞食下去。

    還有另外幾個人,扯出燒紅了的大塊鋼闆,叮當地放在地上,鋼闆噴射出令人難當的熱氣和又暗又深、就像把野獸眼睛染紅了的光。

     穿過這種使人迷惑的景象和震耳欲聾的聲音,他們的向導把他們帶到建築的黑暗部分,那裡有一個日日夜夜一直燃燒着的熔爐&mdash&mdash于是,他們隻能從他嘴唇的動作猜他的意思,因為他們隻能看到他說話,卻聽不到他說什麼了。

    那位剛剛看火的人,工作現在告一結束,愉快地退走了,留下他們和那位朋友。

    他把耐兒的外衣攤在一堆煤灰下面,指給她哪裡可以把她的貼身衣服吊起來烤幹,打着手勢叫她和老人躺下來睡覺。

    至于他自己,就在熔爐火門前面鋪了一塊粗糙的席子駐防,手支着腮,注視着火焰從鐵縫裡冒出,看着白灰落到下面明亮發熱的墳墓裡。

     床位的溫暖(盡管又堅硬又粗陋),加上她所經曆的疲勞,不久便把這裡的紛嚣變成柔和的聲音,灌到她那乏透了的耳朵裡,一下子就催眠似的引她入睡。

    老人躺在她的旁邊,她用手攬住他的脖頸沉入夢鄉裡了。

     她在半夜裡醒了,不知道是睡了很長的時間還是很短的一會兒。

    但是她發現身上被工人們的一些衣服裹住了,遮住了從外面吹進來的涼風,也擋住焦灼的熱氣。

    她望了望他們的朋友,看到他也還是同樣姿态地坐在那裡,正在聚精會神地注視着爐火,一動也不動,好像停止了呼吸似的。

    她半睡半醒地躺着,緊緊地盯着他那個一動也不動的身子,最後她幾乎害怕他坐在那裡死了;于是她輕輕地站起來,走到他旁邊,大着膽子附在他耳朵上低聲問話。

     他動了一下,望望她又望望她剛剛睡的地方,好像這樣才相信女孩子真的靠近了他,然後若有所問地注視着她的臉。

     &ldquo我害怕你生病了,&rdquo她說,&ldquo别的人全在活動,你卻這樣靜靜地坐着。

    &rdquo &ldquo他們不會來管我的,&rdquo他答道,&ldquo他們知道我的脾氣。

    他們笑我,但是沒有惡意。

    你看那邊&mdash&mdash那就是我的朋友。

    &rdquo &ldquo那火嗎?&rdquo女孩子問道。

     &ldquo它一直和我一樣生活着,&rdquo那人回答說,&ldquo我們成夜一道談話,一道思想。

    &rdquo 女孩子在驚愕中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又把眼睛轉到原來的方向,和先前一樣沉思起來。

     &ldquo對我來說它好像是一本書,&rdquo他說&mdash&mdash&ldquo我平生讀過的唯一的一本書&mdash&mdash它告訴了我不少的老故事。

    它是音樂,因為我能從一千種調子裡辨認出它的名字來,在它發吼時還有别的聲音。

    它還有圖畫呢。

    你不知道我可以從燒紅的煤炭中發現出多麼奇怪的面孔和不同的風景來。

    那個火,它是我的記憶,并且把我的全部生活史指給我看了。

    &rdquo 女孩子彎着身子聽他講話,不禁注意到,在他繼續一面說一面想的時候,他的眼睛是充滿了何等的光輝! &ldquo是的,&rdquo他說,泛起了一個微弱的笑容,&ldquo當我還是一個小娃娃時就圍着它爬,一直爬到我睡着了,它一直是這個樣子。

    那時我父親也是做司爐工作。

    &rdquo &ldquo你沒有母親嗎?&rdquo女孩子問道。

     &ldquo沒有,她早死了。

    這一帶地方的婦女工作很苦。

    他們告訴我說,她自己是工作累死的;因為他們那時是這樣說來着,從此以後火也就跟着說這種話。

    我想這是實情。

    我永遠相信它的。

    &rdquo &ldquo那麼你是在這裡長大起來的嗎?&rdquo女孩子說。

     &ldquo夏天和冬天,&rdquo他答道,&ldquo最初我是秘密地養在這裡;但是等他們知道了,也就讓他把我留在這裡了。

    火做了我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