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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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好把吉特暫時放在一邊,讓他想着,期待着,再表一表小耐兒的命運,把前幾章丢下的線頭重新接上[1]。

     在一次黃昏時候的漫遊中,她在不遠的距離後面,跟蹤着那一雙姊妹,由于同情她們,對她們的遭遇又有些同病相憐,因此一見到她們,心上便有一種安慰和舒貼,而這短短的一瞬間也便給了她極大的滿足,盡管當時她所感到的快樂是含着淚生,含着淚死&mdash&mdash在一次黃昏靜寂時間的漫遊中,當時的天空、大地、空氣、潺潺的流水以及遠處傳來的鐘聲,都與這位孤苦伶仃的女孩子的情緒合拍,激起了她的鎮靜的思想,但是不屬于兒童世界的領域,而且也不屬于兒童世界裡面那種容易招緻的歡樂&mdash&mdash在現在已經成了她的唯一快慰和解脫苦惱的辦法的一次漫步中,大地漸漸陰沉下來,黃昏轉入夜晚,這個小人兒仍然在昏暗中逗留,大自然是這般平靜和安定,使她感到一種友情,當時的人聲和亮晶晶的燈光也像是十分幽寂。

     姊妹倆回家去了,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擡起眼睛,凝望着那透過廣闊的天空溫和地向下俯瞰的明星;在更遠和還要遠的地方,她又發現有新的星辰映入眼底,直到整個偉大的太空煥發為明亮的天體,越來越高,高到不能測度,它們的數目永遠是那麼多,一如它們的存在永遠沒有變化和永遠不會腐朽。

    她又俯首望望那條平靜的溪流,掩映在水面上的莊嚴天體,一如那隻鴿子從山頂下望,看到繁星在人類死絕了的百萬丈深淵裡閃爍的情形[2]。

     女孩子默默地坐在一棵樹下,夜的靜寂和随之而生的一切神奇,使得她連呼吸都停止了。

    時間和地點喚起了她的回憶,她有一種關于過去,關于目前,以及她要面臨到的平靜的希望&mdash&mdash也許不是希望,而是聽天由命。

    在她和老人之間逐漸劃出了一道鴻溝,這比從前的任何痛苦都難以忍受。

    每天晚上,有時也常常在白天,他不在家,單獨一個人出去;雖然她很知道他去什麼地方,又是為什麼出去&mdash&mdash她知道得很清楚,因為她那貧乏的錢袋經常被擠幹了,而他的面容又常常十分憔悴&mdash&mdash他閃避一切詢問,保持着嚴格的沉默,甚至對她也避不見面。

     她坐在那裡悲傷地默想着這一個變化,好像她環境中的一切和它糅雜到一起,這時遠處教堂的鐘聲敲了九點。

    她應聲站立起來,回轉她的腳步,心思沉重地向着城市進發。

     她走到一座小木橋上,下面有一條溪流,過橋就是一片草地,這時她突然發現一個紅色的燈光,仔細向前一看,覺得它好像是從一個吉蔔賽人的帳篷裡發出,他們在距離道旁不遠的牆角裡生着火,圍坐着或者睡着。

    因為她窮得用不着害怕他們,便沒有更改她的路線(真的,如果她一定要更改,那就非繞一個大圈子不可),隻是加速了腳步,一直向前挺進。

     當她走近那地方的時候,一種怯懦的好奇心驅使着她向那火堆望望。

    一個人影立在她和火堆中間,迎着火光,輪廓顯得特别分明,這樣一來就使她突然停止了腳步。

    然後,好像她自己思忖了一下,相信那絕不可能,或者她覺得它不會是她所猜想的那個人,便又繼續向前走了。

     但是就在那個時候,火堆旁邊的談話(不管談的是什麼吧)又開始了,說話的聲調&mdash&mdash她聽不清字句&mdash&mdash熟悉得竟像是她自己的聲音一樣。

     她轉身回過頭去望望。

    原來坐在地上的那個人現在站立了起來,雙手擎着一根手杖向前探着身子。

    這種姿态對她和先前聽到的聲調一樣熟悉。

    那正是她的外祖父。

     她最初的動機是想叫他;但是既而又想知道是誰和他在一起,而他們又在幹些什麼。

    接下來又是一種渺茫的恐懼,使她屈服于它所喚起的那種強烈意識,便向着那個地方走了幾步;不過她沒有穿過空地,而是沿着籬笆潛蹤過去。

     這樣她潛蹤地走到了離火堆幾尺的地方,立在幾棵小樹中間,既可以看,又可以聽,卻沒有被人發覺的危險。

     沒有女人和小孩,不像她在徒步旅行時所看到的吉蔔賽帳篷那樣,隻有一個吉蔔賽人&mdash&mdash一個又高又強壯的人,他抱起雙手靠在不遠的一棵樹上,一會兒看看火,一會兒又透過他的黑睫毛望望聚在那裡的三個人,用一種注意但又一半隐藏的關心的态度聽着他們的談話。

    她的外祖父就是其中的一個;其他兩位她辨認出是在那個要命的暴風雨之夜在酒店裡初次和他賭牌的人&mdash&mdash就是被稱為伊薩克·裡斯特的人和他那位粗暴的同伴。

    一個通常的低矮而圓拱形的吉蔔賽帳篷在一旁支搭着,但是裡面不像是空的。

     &ldquo那麼,你要走了?&rdquo胖子說,他很舒服地仰卧在地上,向上望着她外祖父的面孔,&ldquo剛才你着急得不得了。

    去吧,随你的便。

    你做不了自己的主吧,我想?&rdquo &ldquo不要再氣他了,&rdquo伊薩克·裡斯特答道,他像一隻青蛙蹲伏在火堆的另外一邊,身子歪扭着,好像在向四周斜瞟一下,&ldquo他不是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