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關燈
吉特穿過擁擠的大街,撥開人流,沖過繁忙的通衢,進入小弄堂和小巷子,有時無緣無故地停一下或者轉到一邊,直到最後走到了老古玩店的門前,他立定了,一半是由于習慣,一半是因為他已經喘不上氣來。

     那是一個幽暗的秋天的傍晚,他感到這所故居從來沒有像今天在暗淡的黃昏中這樣陰沉過。

    這座沒人居住的房子窗戶破碎了,生了鏽的玻璃框碰擊着窗棂嘎嘎有聲,變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廢墟,同閃爍的燈光和擾攘的街市隔絕了,又冷清又黑暗又空寂地立在它們中間,呈現出一種毫無生趣的情況,同這位男孩子替它的舊業主建築起來的光明遠景不調和地混在一起,就像是一種失望或不幸擋在那裡似的。

    吉特很希望看到空煙囪裡熊熊地冒火,窗子裡閃透出燈光,人們輕捷地走進走出,喻快的談話聲洋溢戶外,以及一些能夠和那種正在萌芽的新希望配合得上的什麼事物。

    他沒有料到這座房子會籠罩上任何不同的外貌&mdash&mdash他一向認定它是不會改變的&mdash&mdash但是在滿腔熱情和期待之下遇到它,把這一種思潮阻遏住了,并使它蒙上一層悲哀的暗影。

     幸而吉特自己的學問不夠,想象力也不豐富,還不緻為遙遠的不吉利的預兆所苦;同時他又沒有戴着靈魂透視眼鏡,幫助他在這一方的視覺,因此除了這一座死氣沉沉的房子,什麼也不曾看見,它隻是不愉快地擾亂他先前的思想罷了。

    于是,他懊悔不該從這裡經過,盡管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最後他便匆匆地重新前進,加快速度補償他耽誤的時間。

     &ldquo現在,如果她出門去了,&rdquo吉特想,他已經接近了他母親的陋居,&ldquo我又找不到她,這位急性子的紳士不知要煩惱成什麼樣子了。

    那裡的确沒有燈光,門也關得緊緊的。

    現在,上帝不要怪我這麼說,但是如果又是小貝薩爾作祟,那麼我就希望小貝薩爾&mdash&mdash搬得遠遠的。

    &rdquo吉特說着,制止住自己的感情,前去敲門。

     敲了兩下,房子裡面還沒有回答;但是住在對面的一位婦人探出頭來,詢問是誰要找那布爾斯太太。

     &ldquo是我,&rdquo吉特說道,&ldquo她大概是在&mdash&mdash在小貝薩爾禱告堂裡吧,我想?&rdquo&mdash&mdash很勉強地說出這個讨厭的宗教會堂的名字,言辭中還露出了懷恨的口氣。

     鄰婦點頭稱是。

     &ldquo那麼請你告訴我禱告堂在什麼地方,&rdquo吉特說,&ldquo因為我有緊急的事情回來,一定得找到她,她便是在宣教台上也不要緊。

    &rdquo 找到去那個羊圈[1]的方向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這一帶的鄰居都不屬于常到那裡去的羊群,除了它的名字誰也不了解更多的情況。

    最後還是和那布爾斯太太常在一起聊天的一位朋友,曾經在她祈禱之前吃過一杯茶後陪她去過一兩次,提供了一些必要的消息。

    吉特一經得到指示,便立即重新出發了。

     小貝薩爾本來可以近些,通往那裡的路也可以直些,雖然那樣一來,擔任集會主席的牧師會認為失去由曲曲彎彎道路通往那裡的意義的,他覺得隻有曲曲彎彎的道路才可以使他把禱告堂比作天堂,以示與教區禮拜堂和通往那裡的廣闊大街背道而馳。

    經過了一些困難,吉特終于找到了它,為了進去的時候顯得莊重一些,他先在門口緩了緩氣,然後才走到裡面。

     在某一方面說,這個名字起得不壞,因為,當真說,它是一個特别小的貝薩爾&mdash&mdash是最小容積的貝薩爾&mdash&mdash座位又小又少,在那個小小的宣教台上,一位小小的紳士(行業是鞋匠,職務是傳教士)正在布道,從聽衆的面積上看,他的聲音卻不算小,布道講詞也不算輕,如果說聽衆很少,那麼其中認真聽講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因為大部分在打瞌睡。

     吉特媽也在裡面。

    經過昨天晚上的疲倦,她感到實在難以睜開眼睛,而牧師的那套議論,越發使她聽得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她終于抵抗不住睡魔的侵襲,睡着了;雖然睡得并不夠酣,還能時時發出一種輕微卻也幾乎讓人聽不到的呻吟聲,好像在承認說教者的道理似的。

    在她手上的小弟弟和她一樣睡熟了;小雅各呢,年齡還小,不能像他對牡蛎那樣興趣濃厚地領略這一長篇精神布道的營養價值,因為他一方面想睡,一方面又害怕他自己在演詞中被提到,兩種念頭一直控制着他,結果便一會兒睡熟,一會兒驚醒。

     &ldquo現在我已經到了這裡,&rdquo吉特想着,溜到最靠近的一個空座上,正對着他母親的位子,中間隔着一條小通路,&ldquo我怎麼走到她跟前,又怎樣勸她出去呢?我好像離開她有二十裡遠呢。

    道講不完她不會醒的,那不知道還要多少時候!如果他肯停一分鐘,或者如果他們肯唱&mdash&mdash&rdquo 但是看樣子在未來兩小時内沒有發生任何一種事情的迹象。

    牧師在繼續告訴他們一些他自己做不到而強要使他們信服的事;很顯然,隻要他肯履行他的一半諾言,忘掉另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