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蛇盤山諸神暗佑 鷹愁澗意馬收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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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凜,滑凍淩淩,走的是些:懸崖峭壁崎岖路,疊嶺層巒險峻山。

    ”俱形容西天路途艱難,而平常腳力不能勝任之狀。

    蓋修行大事,功程悠遠,全要腳力得真,腳力之真全在深明火候,火候明而腳力真,腳力真而火候準。

    “蛇盤山”,蛇為火,言火候層次之曲折;“鷹愁澗”,鷹利爪,喻冒然下手之有錯。

    不知火候,冒然下手,便是假腳力,其不為蛇盤山、鷹愁澗所阻者幾何?“澗中孽龍将白馬一口吞下,伏水潛蹤”,信有然者。

    何則?真正腳力潛修密煉,步步着實,不在寂滅無為,一塵不染。

    倘誤認寂滅無為即是修道,此乃懸空妄想,安能上的西天見得真佛?豈不遷延歲月枉勞心力乎?“行者道,你忒不濟不濟,又要馬騎,又不肯放我去,似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罷。

    ”此等法言,真足為行道不力,着空執相者之一鑒,仙翁慈悲,何其心切? “空中諸神叫曰:‘我等是觀音菩薩差來一路神祗,特來暗中保取經人者。

    ”曰觀音,曰神祗,曰暗保,以見金丹之道,靜觀密察,神明默運,步步着力,而不得以空空無為為事也。

    衆神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護駕伽藍、各各輪流值日。

    此等處,數百年來誰人識得?誰人解得?若不分辨個明白,埋沒當年作者苦心。

    此回妙旨,是仙翁撥腳力之真,真腳力之所至,即火候之所關,行一步有一步之火候,行百步有百步之火候。

    金丹之道,功夫詳細,火候不一。

    “大都全籍修持力,毫發差殊不作丹。

    ”紫陽翁深有所戒,《火記》不虛作,演《易》以明之。

    ”《參同契》早有所警,“一毫之差,千裡之失。

    ”提綱“蛇盤山諸神暗佑”者,即此火候之謂。

    “六丁六甲”者,木火也;“五方揭谛”者,五行也;“四值功曹”者,年月日時也;“護駕伽藍”者,護持保駕也。

    總言腳力真資,火候功程,毫發不可有差。

    “觀音差”者,非靜觀密察而火候難準也。

    蓋火候之真,全在腳力之實,無腳力而火候難施,故諸神暗佑。

     在收白馬之時,但收真腳力,須要有剛有柔,知進知退,若獨剛無柔,躁進無忌,便是以意為馬,而意馬不能收缰。

    故“行者與孽龍相鬥,那龍不能抵敵,蹿入水内,深潛洞底,再不出頭。

    使出翻江攪海神通,孽龍跳出洞,變水蛇鑽入草窠,并沒影響。

    ”原其故,皆由隻知有己不知有人,專倚自強之故。

    “喚出土地,問那方來的怪龍,搶師父白馬吃了?”說出“師父”二字,則是禮下于人,必有所得時也。

    故二神道:“大聖自來是不伏天不伏地的混元上真,幾時有師父來?”是言其傲性自勝,隻知有己不知有人也。

    行者說出觀音勸善,跟唐僧取經拜佛因由,這才是回光返照,以己合人,修行者真腳力在是。

    所謂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者也。

     二神道:“澗中自來無邪,隻是深陡寬闊,徹底澄清,鴉雀飛過,照見自己形影,便認作同群之鳥,往往誤投水内。

    ”是言其着空守靜之士,悟得一己之陰,便以為千真萬真,不肯進步,以此為止,到得年滿月盡,方悔從前之差,終歸大化,其與鴉雀水中照見形影,認作同群,誤投水中,自喪其命者何異?此其所以為鷹愁陡澗。

    陡者,至危至險,最易陷人也。

    仙翁恐人錯會提綱“意馬收缰”字樣,以龍馬為意,以收龍馬為“意馬收缰”,入于着空定靜之門戶,故演出此段公案,以示意之非道也。

    何則?自古神仙雖貴乎靜定,然靜定不過是學人進步之初事,而非真人修道之全能。

    說出觀音菩薩救送孽龍,“隻消請觀世音來、自然伏了。

    ”聞此而可曉然悟矣。

    倘以龍馬為意,則觀音救送時已是收缰,何以又在鷹愁澗作怪?又何以複請觀音菩薩來降?此理顯然,何得以龍馬為意?若識得龍馬非意而伏龍,則意馬可以收缰;若誤認意馬是龍而伏意,則意馬不能收缰。

    意馬之收缰與不收缰,總在觀音伏龍處點醒學人耳。

    蓋觀音救送孽龍,是叫人在修持腳力上,先究其理之真,而韬明養晦;今請觀音來伏孽龍,是叫人于腳力修持處,實證其知,而真履實踐。

    然其所以修持腳力之真,以柔弱為進道之基,而非空空無物之說;以剛健為力行之要,而非勝氣強制之意。

    是在有己有人,不失之于孤陰,不失之于寡陽,神光默運,順其自然,是得腳力之真者。

    “請觀音菩薩自然伏了”,一句了了。

     及菩薩來,“行者道:‘你怎麼生方法兒害我?’菩薩道:‘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似從前撞出鍋來,有誰收管?須是這個魔頭,你才肯人瑜伽之門。

    ”讀者至此,未免疑菩薩恐行者複有鬧天宮之事?故賜金箍魔之;或疑是行者因自己有魔頭,而分辯之。

    皆非也。

    此等語正為收伏龍馬而設,其言在此,其意在彼。

    蓋“诳上欺天,似前撞禍”,是知有己,不知有人,專倚自強也;“須是這魔頭,才肯入我瑜伽之門”,不倚自強而知有人矣。

     菩薩說出那條龍是奏過玉帝讨來,為取經人做個腳力,凡馬不能到得靈山。

    “須是這個龍馬,方才去得。

    ”觀此而益知龍馬非意,若以龍馬為意,是欲以凡馬到靈山,烏可能之?“使揭谛叫一聲玉龍三太子,即跳出水來,變作人相,拜活命之恩。

    ”玉龍三太子即前解《乾》之三爻,其辭“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此仙翁揭示靜觀内省,日乾夕惕,大腳力之妙谛,猶雲不如是不足以為腳力也。

    小龍道:“他打罵,更不曾提出取經的字樣。

    ”菩薩道:“那猴頭專倚自強,那肯稱贊别人。

    ”不提取經字樣,便是專倚自強;不肯稱贊别人,便是無有真腳力。

    既無真腳力,即不得為取經人;即不為取經人,而欲取經難矣。

    然則取經須賴真腳力,欲有真腳力,須要屈己求人。

    處處提出取經字樣,不必專倚自強,而腳力即是,不必更向别處尋腳力也。

     又曰:“‘今番前去還有歸順的,若問時,先提起取經來,卻也不用勞心,自然拱伏’,行者歡喜領教”。

    夫修真成敗全在腳力,腳力一得,從此會三家、攢五行,易于為功。

    然其要着,總在于提出“取經”字樣,不提出“取經”字,仍是意馬未收缰局面,雖有腳力,猶未為真。

    不但三家難會、五行難攢,即後之千魔萬障如何過得?所以後之唐僧四衆所到處,必自稱上西天拜佛取經僧人。

    此等處系《西遊》之大綱目,不可不深玩妙意。

    其曰:“還有歸順的,提起取經字,自然拱伏。

    ”良有深意,此乃天機,若非明造化而知陰陽者,孰能與于斯?若有妙悟者,能不歡喜領受乎? “摘了小龍項下明珠”,是不使妄用其明,有若無,實若虛也。

    “柳枝醮出甘露,在龍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氣即變作原來的馬匹毛片。

    ”柳枝者柔弱之木,甘露者清淨之水,是明示人以柔弱清淨為本,日乾夕惕為用,一氣成功,而不得少有間斷也。

    觀于龍變為馬,可知金丹之道以龍為意,而非以意為龍。

    小龍吞馬匹者,不用其意也;小龍變馬匹者,借意配龍也。

    龍也、馬也、意也,惟有神觀者自知之。

     “行者扯住菩薩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似這等多磨多折,老孫性命也不能保,如何成得動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是豈行者不去,特以寫修行而無真正腳力者,俱因多磨多折,中途自棄,不肯前進者比比皆然。

    數道幾個不去,正示人不可不去也。

    菩薩再贈一般本事,将楊柳摘下三葉,變作腦後三根救命毫毛,叫他若到無濟無涯處,可以随機應變,救得急苦之災。

    噫!三葉柳葉變三根毫毛,毛是何毛,毛在腦後又是何意?若不打透這個消息,則不能随機應變,終救不得急苦之災也。

    蓋木至于柳則柔矣,葉至于柳葉則更柔,物至于毛則細矣,毛至于毫毛則更細,放在腦後藏于不睹不聞之處也。

    總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