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穹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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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

    她應該給一點提示,告訴他那些樹木位在何方,可是她沒有。

    為什麼沒有呢?對了,她剛好被人叫走了。

     穹頂十分寬闊,可是不太高。

    這是個好現象,否則這趟路會比現在困難許多。

    另一方面,緩坡代表他必須蹒跚地走上一大段,才能登上一座穹頂的頂峰,俯視另一側的景象。

     最後,他終于看到那個穹頂的另一側。

    他回頭望去,想确定自己仍看得見那些氣象學家以及他們的儀器。

    他們在一個遙遠的谷地中,與他已有好長一段距離,不過他還是看得足夠清楚,很好。

     他沒有見到任何樹林或樹木,不過兩個穹頂間有一道蜿蜒曲折的凹窪。

    這條幹溝兩側的土壤較厚,偶爾可見一些綠色斑點,看來或許是苔藓。

    假如他沿着這條幹溝前進,假如前面的凹窪夠低、土壤夠厚,那就有可能發現樹木。

     他向後眺望,試圖将一些路标牢記心中,但目力所及盡是起伏的穹頂,這使他躊躇不前。

    铎絲曾警告他有迷路的可能,當時那似乎是個毫無必要的忠告,如今看來還頗有道理。

    然而他幾乎能确定這條幹溝是一條小路,如果沿着它走一段,他隻需要向後轉,就能循原路走回這個出發點。

     他故意邁開大步,沿着曲折的幹溝往下走。

    頭頂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隆隆噪音,不過他并未留意。

    他下定決心要看看那些樹木,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已完全被這個念頭占據。

     苔藓越來越厚,像地毯一樣四處蔓延,而且不時可見一簇簇草叢。

    穹頂上雖然一片荒蕪,這些苔藓卻生得鮮嫩青翠,謝頓因而想到,在一個多雲、陰暗的行星上,很可能有大量的雨水。

     這條幹溝繼續彎曲延伸,不久,在另一個穹頂的正中,有個黑點出現在灰暗的天空背景前,他知道終于發現樹木了。

     看到這些樹木之後,他的心靈好像得到解放,總算能想到其他事情。

    這時,謝頓才注意到曾聽見的那陣隆隆聲,剛才他不假思索,就把它當做機器運轉的聲音,因此根本未曾理會。

    現在,他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它真是機器發出的噪音嗎? 為何不是呢?他如今站在一座穹頂上,而這個全球性都會的二億平方公裡面積,全部植蓋着無數類似的穹頂。

    在這些穹頂下,一定隐藏着各式各樣的機械,例如通風系統的發動機。

    或許,在這個大都會的其他聲音盡皆消逝的時間與空間,它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

     隻不過,它似乎并非是從底下傳來的。

    他擡頭看了看陰沉單調的天空——什麼也沒有。

     他繼續搜索天空,兩眼之間擠出筆直的皺紋。

    然後,在遠方…… 那是個小黑點,出現在灰暗的背景中。

    不論它是什麼,它似乎正在四下移動,仿佛想在它再度被雲層遮掩之前,趕緊定好方位。

     然後,他突然有一種毫無來由的想法:他們是在找我。

     幾乎在他能想出該如何反應之前,他已經采取行動。

    他沿着那條幹溝,拼命朝向那些樹木奔去。

    為了更快抵達,他在半途左轉,飛也似地越過一個低矮的穹頂,踏過遍地垂死的棕色羊齒類植物,和長着鮮紅莓果的多刺嫩枝。

     24 謝頓氣喘籲籲,面對着一棵樹,雙手緊緊環抱着它。

    他凝望天空,等待那個飛行物再度出現,以便能像一隻松鼠那樣,及時躲到樹木的另一側。

     這株樹木觸手冰涼,樹皮粗糙,抱起來一點也不舒服,但是它提供了掩護。

    當然,如果對方用熱源追蹤儀搜尋他的下落,這個掩護或許不夠。

    不過,冰冷的樹幹也許能将熱量也一并掩去。

     他的腳下是硬邦邦的密實土壤。

    即使在這個躲躲藏藏的時刻;即使他一方面想要看清追捕他的人,一方面又要保持自己的隐匿,他仍忍不住感到納悶:這層土壤會有多厚?花了多久時間累積而成?在川陀較溫暖的地區,有多少穹頂的背上長了森林?樹木是否一律局限于穹頂間的幹溝中,而将較高的區域留給苔藓、草叢與矮樹叢? 他又看到那個飛行物了。

    它并非一艘超空間飛船,甚至不是普通的噴射機,而隻是一架噴射直升機。

    他能看見離子尾的暗淡光輝,從一個五角形的各個頂點噴射出來。

    離子中和了重力的吸引,讓機翼托着它像大鳥般在高空翺翔。

    這是一種可以在空中盤旋,用來探勘行星地表的飛行器。

     幸好有雲層救了他。

    即使他們使用熱源追蹤儀,它也隻能指出有些人在下面而已。

    噴射直升機必須做一次短暫的俯沖,來到連綿不斷的雲幕之下,才能知道這裡究竟有多少人類,以及是否可能包括機員正在尋找的特定對象。

     現在,那架噴射直升機飛得更近,因此更是無法躲過謝頓的觀察。

    引擎發出的隆隆聲洩露了行蹤,隻要他們希望繼續進行搜索,他們就不能将它關掉。

    謝頓熟悉這種噴射直升機,因為不論是在赫利肯,或在任何沒有穹頂、天空時陰時晴的世界,它們都是很普遍的交通工具,有很多還是私人所有的。

     噴射直升機在川陀可能有什麼用呢?這個世界的人全部生活在穹頂下,天上幾乎永遠飄着低空雲幕——唯有政府才會擁有少數這種飛行器,目的正是為了追捕被引誘到穹頂上的通緝犯。

     有何不可?政府軍警人員無法進入大學校園,但謝頓現在可能已不在校園之内。

    他正在穹頂上,它或許不屬于任何地方政府的管轄範圍。

    帝國飛行器也許絕對有權降落在任何穹頂上,盤問或帶走在那裡遇到的任何人。

    這一點夫銘未曾警告他,但也可能是他剛好沒有想到。

     此時那架噴射直升機更接近了,它正在明處偵察,像一隻瞎眼野獸想用鼻子嗅出獵物的位置。

    他們會不會想到搜查這群樹木?他們會不會降落,派出一兩名武裝士兵,把這片樹林整個翻一遍? 若是這樣,他該怎麼辦?他手無寸鐵,面對神經鞭帶來的劇痛,他矯捷的身手毫無用武之地。

     但它并術試圖降落。

    要不是他們并未發現這些樹木有可疑之處…… 就是…… 他突然冒出一個新念頭:如果它根本不是一艘緝兇飛行器呢?如果它隻是氣象試驗的一環呢?氣象學家當然也想對高層大氣進行測試。

     跟它躲躲藏藏,難道自己是傻子嗎? 天空越來越陰暗,雲層越來越厚。

    或者,更可能的情況是,夜晚即将降臨。

     氣溫越來越低,而且還會繼續下降。

    難道他要留在這裡讓全身凍僵,隻因為出現一架全然無害的噴射直升機,觸發了他從未察覺的妄想?他興起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離開這片樹林,回到那個氣象站去。

     畢竟,夫銘怕得不得了的那個家夥——丹莫茨爾——怎麼會知道,他将在這個時候來到穹頂上,向他們自投羅網? 一時之間,這似乎已成定論。

    他一而冷得發抖,一面從樹幹後面走了出來。

     但他随即匆匆躲回原處,因為那架飛行器重新出現,而且比剛才更加接近。

    他沒看到它在進行任何類似氣象研究的工作,它的動作完全不像是在采樣、測量或試驗。

    假如他們真在進行這類工作,他又是否看得出來?他不知道噴射直升機上究竟載有什麼儀器,以及那些儀器如何運作。

    若是他們的确在進行氣象研究,他或許也看不出來。

    然而他能冒險走出去嗎? 無論如何,若是丹莫茨爾果真知曉他正在穹頂上呢?這隻需要在這所大學工作的一名特務,獲悉此事而立刻向他報告。

    最初,是李松·阮達,那個喜氣洋洋、滿臉笑容的小個子東方人,建議他到穹頂上來看看。

    他相當賣力地提出這個建議,但在他們的交談中,這個話題出現得并不自然——至少有些突無。

    他有沒有可能是政府的特務,而且已經設法通報丹莫茨爾? 還有借他一件毛衣的裡根。

    這件毛衣的确派上用場,可是裡根為何不早些告訴他需要毛衣,好讓他能為自己準備一件?他現在穿的這件有什麼特别嗎?它是單純的紫色,其他人穿的則是川陀流行的花花綠綠。

    任何人從高空向下眺望,都會看到有個單色斑點在缤紛的色彩中運動,而立刻知道他們要找的是哪一個。

     還有克勞吉雅呢?她到穹頂上應該是來學習氣象學,并且充當那些氣象學家的助手。

    她怎麼可能有時間來找他,跟他悠閑地聊天,不動聲色地把他從衆人身邊引開,将他孤立起來,使他很容易被捉到? 這樣想來,铎絲·凡納比裡又如何?她知道他要來穹頂上,卻沒有阻止這件事。

     她應該跟他一道來,可是今天她偏偏很忙。

     這是一個陰謀,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陰謀。

     現在他已經說服自己.再也不想離開這些樹木的蔭庇。

    (他感到雙腳好像兩塊冰塊,跺了幾步卻似乎根本沒用。

    )那架噴射直升機永遠不會走嗎?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引擎的隆隆音調陡然升高,噴射卣升機重新鑽入雲層,一下子就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