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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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獲救的。

     在陸地上。

    &mdash&mdash1月或2月。

     上面的最後幾行字與下面即将開始的頭幾行字之間,隔開了8個月之久。

    我把下面的事定在1月或2月,是由于我無法确知日期,因為我對時間已不再有準确的概念。

     這8個月構成我們經受考驗的最艱難的時期,在這個時期,像殘酷地安排好似的,我們一步步經曆了千難萬苦。

     &ldquo弗吉尼亞号&rdquo收留了我們以後,全速向東繼續駛去。

    我恢複知覺時,我們險些在那裡丢了命的那個小島早就隐沒在地平線下。

    天空萬裡無雲,船長看到一個黑點,我們就朝這個黑點指出的方向駛去,墨西哥城,大概就在那裡。

    但是,墨西哥城已留不下任何痕迹&mdash&mdash正如在我們昏迷不醒的時候,大家看不到中央山脈一樣,眼下,極目遠望,也看不到一片陸地;四面八方隻是無垠的海洋。

     證實了這一點之後,就産生了真正今人恐慌的情緒。

    我們感到理智幾乎要離開我們的頭腦。

    什麼!整個墨西哥被淹沒了!&hellip&hellip我們交換着驚慌失措的目光,互相詢問這場可怕的地殼激變帶來的災害擴展到什麼程度&hellip&hellip 船長想弄明白這個問題,他改變了航向,往北駛去:即使墨西哥已不存在,也不見得整個美洲大陸都是這樣了。

     然而恰恰卻正是這樣。

    在12天之中,我們徒勞地往北駛去,看不到陸地。

    我們不斷改變航向,更是什麼也看不見,然後我們向南航行了一個多月。

    不管多麼不可思議,我們不得不清楚地認識到:是的,整個美洲大陸已沉沒到浪濤之下! 因此,我們得救是為了第二次去經曆垂死掙紮的痛苦嗎?說實話,我們有理由擔心這一點。

    且不說糧食總有一天要告罄,有一種迫在眉睫的危險在威脅着我們:當煤耗盡使機器無法運轉時,我們會變成怎樣?這就像一頭失血的動物的心髒停止跳動一樣。

    因此,7月14日&mdash&mdash那時我們大約待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原址之上&mdash&mdash莫裡斯船長讓水手熄火,扯起船帆。

    然後,他把&ldquo弗吉尼亞号&rdquo上的所有人,包括全體船員和乘客召集起來,言簡意赅地給我們講明局勢,他請我們深思熟慮,并提出解決辦法,我們主張第二天召開會議。

     我不知道我的患難夥伴中有誰想到一個多多少少是聰明的辦法。

    至于我,我承認,我猶豫再三,我想我們必須向西逃去,但我拿不準這是不是一個最好的措施。

    這時,夜裡掀起一場風暴,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們被狂風席卷着向西而去,并且時刻有被狂怒的大海吞沒的可能。

     風暴持續了35天,連續不斷,甚至一分鐘也不緩和。

    我們開始絕望,以為風景不會停息。

    8月19日,風暴突然停止,好天氣回來了。

    船長抓緊機會測定位置:他計算出我們位于北緯40度和東經114度。

    這是北京的坐标! 因此,我們曾在波利尼西亞上面,或許在澳大利亞上面經過,卻沒有意識到,眼下我們航行的地方從前是4億人口的帝國首都所在之處! 難道亞洲也經曆了美洲的命運嗎? 不久,我們就深信無疑了。

    &ldquo弗吉尼亞号&rdquo繼續朝西南方向航行,來到西藏附近,然後是喜馬拉雅山一帶。

    這裡本來應該聳立着世界最高峰。

    而四面八方沒有什麼從洋面上浮現出來。

    這使人相信,地球上除了救活我們的小島以外,沒有别的陸地了,隻有我們是這場地殼激變的劫後餘生者,是淹沒在大海這浮動的裹屍布中的最後幾個世界居民! 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快就會輪到我們毀滅。

    盡管嚴格地實行了分配口糧辦法,船上的糧食也吃光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喪失了一切補充糧食的希望&hellip&hellip 我長話短說,講完這次可怕的航行。

    如果我細細道來,按每天的情況再現出來,這段往事會使我發瘋的。

    不管前前後後的事情多麼古怪和可怕,不管我覺得未來多麼悲慘&mdash&mdash我不會看到這未來&mdash&mdash正是在這次驚心動魄的航行中,我們經曆了極度的恐怖。

    噢!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無休無止地航行!天天期待着靠岸,卻不斷地看到航行的終點後撤!天天趴在人們在上面繪着彎彎曲曲的海岸線的地圖上,卻看到原來以為永存的地方如今絕對地什麼也不存在!心裡想到從前大地活躍着無數的生命,千百萬的人和無數的動物遍布地球的四面八方或者在空中翺翔,如今一切同時毀滅,所有這些生命就像風中的小火苗一樣一起消逝!到處去尋找同類,但是找不到!漸漸地确信周圍再也沒有生物,逐漸地意識到在無情的世界中自身的孤獨!&hellip&hellip 我找到了合适的詞來表達我們的憂慮不安嗎?我不知道。

    在任何一種語言中,沒有合适的語言來描寫這種空前未有的局面。

     認出了從前印度半島所在的地方如今是海洋之後,我們向北航行了10天,然後我們向西航行。

    我們的境況絲毫沒有改變,我們越過如今成了海底山脈的烏拉爾山,在以前是歐洲的地域航行。

    随後我們向南行駛,直到南緯20度;以後,我們厭倦了空無所獲的尋找,又重新向北航行,穿越過比利牛斯山,廣闊的水域覆蓋住非洲和西班牙。

    說實在的,我們開始習慣了惶恐狀态。

    我們一面航行,一面在地圖上标出路線,我們說:&ldquo這裡是莫斯科&hellip&hellip華沙&hellip&hellip柏林&hellip&hellip維也納&hellip&hellip羅馬&hellip&hellip突尼斯&hellip&hellip廷巴克圖①&hellip&hellip聖路易②&hellip&hellip奧蘭③&hellip&hellip馬德裡&hellip&hellip&rdquo但随着冷漠的心情增長,再加上習慣了老樣子,我們終于在說出這些名字時變得淡漠無情,實際上這些名字具有深沉的悲劇意味。

     ①馬裡西北部城市,位于撒哈拉沙漠邊緣上。

     ②塞内加爾西北部港口,位于島上。

     ③阿爾及利亞第二大城,瀕臨地中海。

     但至少是我,我還沒有耗盡感受痛苦的官能。

    我發覺這一點是在那一天&mdash&mdash大約在12月11日&mdash&mdash當時船長莫裡斯對我說:&ldquo這裡是巴黎&hellip&hellip&rdquo聽到這句話,我想船長把我的靈魂勾了去。

    但願全世界都被淹沒,是的!但是法國&mdash&mdash我的法國!還有象征法國的巴黎!&hellip&hellip 我聽到身旁似乎傳來抽泣聲。

    我回過身來,是西莫納在哭泣。

     我們繼續向北航行了4天;然後我們來到愛丁堡④附近,再向西南方向折回,尋找愛爾蘭,随後向東航行&hellip&hellip實際上,我們漫無目的地漂流,因為朝這個方向或那個方向航行都是一樣的&hellip&hellip 我們從倫敦上面經過,它的大海之墓受到全體船員的敬禮。

    5天以後,我們來到革但斯克⑤附近,莫裡斯船長叫人掉轉方向,吩咐向西南方駛去。

    舵手順從地照辦。

    這又有什麼用呢?四面八方不都是一樣的海水嗎?&hellip&hellip ④英國東北部城市,重要港口。

     ⑤波蘭港口。

     當我們吃完最後一塊餅幹時,我們已向羅盤指出的這個方向航行了9天。

     由于我們帶着驚慌的目光相對而視,莫裡斯船長突然下令重新生火。

    他轉的什麼念頭呢?我在這樣琢磨着,但命令立即執行了:船加快了速度&hellip&hellip 兩天以後,我們已經餓得要命。

    第三天,幾乎所有人都執着地拒絕爬起來;隻有船長、西莫納、幾個船員和我還有精力保證航船的方向。

     又過一天,到挨餓的第5天,舵手和自願上工的技工人數進一步減少。

    再過24小時,将沒有人再有力氣站起來。

     這時,我們已航行了7個多月。

    7個多月以來,我們在大海的四面八方航行。

    我想,今天應該是1月8日。

    我說&ldquo我想,&rdquo因為我無法确切了解日期,對我們來說,日曆早就失去了嚴格的意義。

     然而正是這一天,我正把着操縱杆,雖然衰弱無力,卻全神貫注地保持着基準線,這時我似乎發現在西方有點東西。

    我以為看錯了,睜大了眼睛&hellip&hellip 不,我沒有搞錯! 我發出一聲真正的吼叫,然後抓住操縱杆,大聲叫道: &ldquo右前舷有陸地!&rdquo 這句話有多大的魔力啊!所有垂死的人同時振奮起來,他們曬黑的臉出現在右舷的欄杆之上。

     &ldquo确實是陸地。

    &rdquo莫裡斯船長觀察過在天際浮現的陰影之後,說道。

     半小時後,絲毫不容懷疑了。

    在過去的大陸的表面上長時間白白地尋找過之後,我們在浩瀚的大西洋中找到了陸地! 下午三點鐘左右,擋住我們航路的海岸邊的景物清晰可辨了,而我們感到大失所望。

    這是因為這片陸地跟以往的海岸絕不相同,我們當中誰也沒見過這樣荒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在我們突變之前所居住的土地上,到處郁郁蔥蔥。

    我們當中誰也沒見過這樣一覽無餘的海岸,這樣貧瘠的地方,連幾棵小灌木、幾叢燈心草、幾片地衣或苔藓都見不到。

    這裡絲毫沒有這類植物。

    隻能看到一座黑黢黢的高聳的懸崖,懸崖腳下是一堆亂石,沒有一棵植物,沒有一根草。

    這是最完全、最徹底的毀壞所造成的。

     我們沿着這陡峭的懸崖航行了兩天,卻找不到一條裂縫。

    直到第二天将近傍晚,我們才發現一個廣闊的海灣,這裡能躲避各種海風,我們就在海灣裡抛錨。

     坐着小艇上岸後,我們首先關心的便是在海灘上收集能吃的東西。

    海灘上布滿數以百計的海龜和幾百萬隻貝殼。

    在礁石的縫隙中,可以看到不計其數的螃蟹、鳌蝦和龍蝦,還有無數的遊魚。

    很明顯,這萬物彙聚的海洋即使在缺乏其他來源的情況下,也足以保證我們無限期地生存下去。

     恢複元氣以後,我們沿着懸崖的一條裂溝,爬到高台上,在那裡,我們可以極目遠眺。

    海岸的外形并沒有欺騙我們,四面八方都是荒瘠的岩石,上面覆蓋着藻類和大半都曬幹了的海藻,卻沒有一點野草,也沒有一點生物,無論地上或天空都是這樣。

    這裡那裡有一個個小湖泊,或者不如說是池塘,在陽光下閃爍。

    我們想喝水解渴,這才發現水是鹹的。

     說實話,我們并不吃驚。

    事實證明了我們一開始的設想,就是這塊陌生的大陸是不久前出現的,它整塊地從海底冒了出來。

    這能解釋它的光秃秃和荒無人煙。

    這還能解釋那層均勻地散布的一層厚厚的污泥,由于水分蒸發,污泥開始龜裂,變成了塵土&hellip&hellip 第二天中午,我們測定此處位于北偉17度20分和西經23度55分。

    标在地圖上時,我們才看到這正好處于大海之中,在佛得角群島①附近。

    如今,西面是陸地,東面是大海,都是一望無際地伸展着。

     ①位于大西洋,屬于葡萄牙,在塞内加爾的西面。

     不管我們落腳的這片大陸多麼面目可憎和荒涼,我們還是不得不以此為滿足。

    因此,&ldquo弗吉尼亞号&rdquo立即開始卸貨。

    大家不加選擇地把船上裝載的東西都搬到高台上。

    以前是要抛4隻錨,長達15法尋②落到海底,牢固地穩住船的。

    在這個平靜的海灣,不會遇到任何危險,我們可以萬無一失地把船停在海灣裡。

     ②一法尋約合1.624米。

     一卸完東西,我們的新生活就開始了。

    首先,恰當的是&hellip&hellip 翻譯到這裡,索弗爾博士不得不中止了。

    手稿在此處出現第一個空缺,毀掉的頁數不少,判斷起來,空缺很多,内容也許十分重要,而且有的極為重要。

    毫無疑問,大量的紙張雖然有盒子保護,還是由于沾了水而毀掉了;總之,隻剩下或長或短的殘篇,空缺的上下文永遠毀掉了。

    殘篇依次排列如下: &hellip&hellip開始适應新環境。

     我們登上這片海岸以來有多少時間呢?我一無所知。

    我問過莫雷諾博士,他有一本日曆,記載過了多少天。

    他告訴我:&ldquo6個月&hellip&hellip&rdquo還說:&ldquo有幾天的出入。

    &rdquo因為他擔心搞錯。

     我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啦!隻消6個月我們便不再能肯定、準确地計算時間,将來還了得! 再說,我們的疏忽大意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們的全部注意力和全部活動都用來維持生命。

    自給自足的問題需要我們用整天時間來解決。

    我們吃什麼?隻要捕到,我們就吃魚,這變得日益困難了,因為我們不斷地追逐把魚都吓跑了。

    我們便吃海龜蛋和某些可食用的藻類。

    晚上我們吃飽了,但筋疲力竭,我們隻想睡覺。

     我們用&ldquo弗吉尼亞号&rdquo的船帆制作臨時的帳篷。

    我認為必須在短期内建造一個更好一點的住處。

     有時我們打到一隻鳥:空中并不像我們開初設想的那樣空無一物,有10來種我們知道的鳥類出現在這片新大陸上,清一色都是能飛得遠的鳥:燕子、信天翁和其他幾種鳥。

    須知它們在這片沒有植物的土地上是找不到吃食的,它們在我們的營帳周圍不停地盤旋,等候着我們可憐巴巴的飯食的殘羹剩萊。

    有時我們撿到一隻餓死的鳥,這就節省了我們的彈藥和槍支。

     幸虧運氣好,我們的處境才不緻變得太壞。

    我們在&ldquo弗吉尼亞号&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