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風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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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記載是對的。

    不過我們在北平所放的風筝,倒不是“以竹為笛”,帶響的風筝是兩種,一種是帶鑼鼓的,一種是帶弦弓的,二者兼備的當然也不是沒有。

    所謂鑼鼓,即是利用風車的原理捶打紙制的小鼓,清脆可聽。

    弦弓的聲音更為悅耳。

    有高骈《風筝》詩為證: 夜靜弦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

     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風吹别調中。

     我以為放風筝是一件頗有情趣的事。

    人生在世上,局促在一個小圈圈裡,大概沒有不想偶然遠走高飛一下的。

    出門旅行,遊山逛水,是一個辦法,然亦不可常得。

    放風筝時,手牽着一根線,看風筝冉冉上升,然後停在高空,這時節仿佛自己也跟着風筝飛起了,俯瞰塵寰,怡然自得。

    我想這也許是自己想飛而不可得,一種變相的自我滿足罷。

    春天的午後,看着天空飄着别人家放起的風筝,雖然也覺得很好玩,究不若自己手裡牽着線的較為親切,那風筝就好像是載着自己的一片心情上了天。

    真是的,在把風筝收回來的時候,心裡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是遊罷歸來,雖然不是掃興,至少也是盡興之後的那種疲憊狀态,懶洋洋的,無話可說,從天上又回到了人間,從天上翺翔又回到匍匐地上。

     放風筝還可以“送幡”(俗呼為“送飯兒”)。

    用鐵絲圈套在風筝線上,圈上附一長紙條,在放線的時候鐵絲圈和長紙條便被風吹着慢慢地滑上天去,紙幡在天空飛蕩,直到抵達風筝腳下為止。

    在夜間還可以把一盞一盞的小紅燈籠送上去,黑暗中不見風筝,隻見紅燈朵朵在天上遊來遊去。

     放風筝有時也需要一點點技巧。

    最重要的是在放線松弛之間要控制得宜。

    風太勁,風筝陡然向高處躍起,左右搖晃,把線拉得繃緊,這時節一不小心風筝便會倒栽下去。

    栽下去不要慌,趕快把線一松,它立刻又會浮起,有時候風筝已落到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依然可以把它挽救起來,凡事不宜操之過急,放松一步,往往可以化險為夷,放風筝亦一例也。

    技術差的人,看見風筝要栽筋鬥,便急忙往回收,适足以加強其危險性,以至于不可收拾。

    風筝落在樹梢上也不要緊,這時節也要把線放松,乘風勢輕輕一扯便會升起,性急的人用力拉,便愈糾纏不清,直到把風筝扯碎為止。

    在風力弱的時候,風筝自然要下降,線成兜形,便要頻頻扯抖,盡量放線,然後再及時收回,一松一緊,風筝可以維持于不墜。

     好鬥是人的一種本能。

    放風筝時也可表現出戰鬥精神。

    發現鄰近有風筝飄起,如果位置方向适宜,便可向它鬥争。

    法子是設法把自己的風筝放在對方的線兜之下,然後猛然收線,風筝陡的直線上升,勢必與對方的線兜交纏在一起,兩隻風筝都搖搖欲墜,雙方都急于向回扯線,這時候就要看誰的線粗,誰的手快,誰的地勢優了。

    優勝的一方面可以扯回自己的風筝,外加一隻俘虜,可能還有一段的線。

    我在一季之中,時常可以俘獲四五隻風筝。

    把俘獲的風筝放起,心裡特别高興,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勝利品,可是有時候戰鬥失利,自己的風筝被俘,過一兩天看着自己的風筝在天空飄蕩,那便又是一種滋味了。

    這種鬥争并無傷于睦鄰之道,這是一種遊戲,不發生侵犯領空的問題,并且風筝也隻好玩一季,沒有人肯玩隔年的風筝。

    迷信說隔年的風筝不吉利,這也許是賣風筝的人造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