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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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已發生在我服苦役的最後一年。

    這最後一年,幾乎和第一年同樣地令我刻骨銘心,尤其是獄中生活的最後一段時間。

    不過我不想細說了。

    隻記得,這一年,盡管我迫不及待地渴望盡快服滿刑期,我卻生活得比流放中的以往歲月都輕松。

    首先,我在囚犯中已經有了很多朋友和知己,他們都認定我是個好人。

    其中有不少人都與我以誠相待,真心地愛護我。

    一名工程兵在送我和我的一個難友出獄時幾乎要哭了,後來,我們出獄後還在這座城市的公家房子裡住了整整一個月,他幾乎天天都拐到我們這裡來,就為了看看我們。

    不過也有些人始終都是陰森而冷淡的,他們似乎跟我說句話都是勉為其難&mdash&mdash天知道這是為什麼。

    看來我們之間是有了什麼隔閡。

     在最後一段時間我所得到的優待,超過了以往的全部刑期。

    在那座城市的現役軍人中我有了幾個熟人,甚至早年的同窗。

    我恢複了與他們的交往。

    通過他們我有了更多的錢,可以給家鄉寫信,甚至還可以看書。

    我已經有幾年不曾看過書了,因而很難說明我在監獄裡所看的第一本刊物在我心裡所産生的那種奇怪而又激動人心的印象。

    記得我是在傍晚牢房上鎖後開始看的,看了一個通宵。

    那是一本期刊。

    信息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往日的生活全都清晰而鮮明地呈現在我的面前,于是我根據該期刊的内容竭力猜想:我已經遠遠地落後于這種生活了嗎?在沒有我的時候,他們又有了多少人生感悟啊,現在使他們激動的是什麼,現在使他們感興趣的又是哪些問題呢?我字斟句酌,努力在字裡行間探尋隐秘的含意以及對往日生活的暗示;我在尋找在我那個時代曾激動人心的事件的痕迹,而現在我是多麼悲傷而真切地意識到了,我與新的生活是那麼格格不入,成了棄家出走的浪子。

    必須習慣于新的事物,了解新的一代,有一篇文章我特别愛讀,其署名是我的一個熟人,從前與我過從甚密&hellip&hellip但也聽得到一些新的名字了:出現了一些新的活動家,于是我如饑似渴地急于了解他們,使我惱怒的是,我能想得到的書是那麼少,要搞到書是那麼困難。

    從前,在原來的少校教官當權的時候,把書帶進監獄甚至是很危險的。

    一旦搜出來,一定會查問:&ldquo書是哪兒來的?在哪裡買的?可見,你是有聯絡的了&hellip&hellip&rdquo對這樣的一些問題我能回答什麼呢?因為生活中沒有書,我便不由自主地全神貫注于自己的内心,向自己提出種種問題,力求解決,這些問題有時使我備受折磨&hellip&hellip不過這種情況真是一言難盡啊!&hellip&hellip 我入獄是在冬季,因而也要在冬季、在我入獄的同月同日重獲自由。

    我是怎樣迫不及待地等候着冬季啊,怎樣滿心喜悅地在夏末看着枝頭的樹葉在凋謝,草原上的青草在枯萎。

    不過,眼看夏天就已過去,秋風開始呼嘯;瞧,已是初雪在漫天飄灑&hellip&hellip冬季終于來臨,久已期盼的冬季啊!我的心由于對自由的偉大預感而不時在低沉而劇烈地跳動。

    可是很奇怪:流逝的時間越多,離刑期越近,我卻越來越沉得住氣了。

    到了最後幾天,我甚至感到吃驚而責備自己:我覺得,我好像變得完全平靜而冷漠了。

    在工餘時間,與我在大院裡相遇的很多囚犯都主動地和我交談,向我表示祝賀: &ldquo您就要獲得自由了,亞曆山大·彼得羅維奇大爺,快了,快了。

    您要把我們孤苦伶仃地留在這兒了。

    &rdquo &ldquo您怎麼樣,馬丁諾夫?也快了吧?&rdquo我回答說。

     &ldquo我呀!嘿,有什麼好說的!還得苦熬七年呢&hellip&hellip&rdquo 他暗自歎息,默然不語,漫不經心地向遠處望了望,仿佛在眺望未來&hellip&hellip是的,很多人都是在真心而高興地向我祝賀。

    我覺得,似乎人人對我都更殷勤有禮了。

    看來我已經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們已經在向我道别。

    克-欽斯基出身于波蘭貴族,一個文靜而溫和的年輕人,和我一樣,也喜歡在工餘時間久久地漫步于監獄的大院子。

    他想用清新的空氣和散步來保持健康,彌補空氣惡濁的牢房之夜所造成的傷害。

    &ldquo我在急切地等着您出去呢,&rdquo有一次我們在散步時相遇,他笑嘻嘻地對我說,&ldquo您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