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穆拉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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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我經常自稱是在巴勒莫區長大的。

    現在我知道那隻是文學誇張;實際上,我的家是一道長栅欄另一邊的一幢帶花園的房子,裡面有我父親和祖輩的藏書室。

    人們告訴我說,拐角那邊才是玩刀子和彈吉他的巴勒莫;1930年,我寫了一篇評論郊區詩人卡列戈的文章。

    不久以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和埃米利奧·特拉帕尼相遇。

    我有事去莫隆;坐在窗口的特拉帕尼喊我的名字。

    我和特拉帕尼曾是泰晤士街小學的同桌同學,過了這麼多年,我一時認不出他了。

    羅伯托·戈德爾肯定還記得他。

     我們一向不很親近。

    時間使我們更加疏遠,互不關心。

    現在我記起是他把當時下層社會的俚語切口解釋給我聽的。

    我們沒話找話,談了一些瑣碎的事情,還提到一個隻記得名字的、已經去世的同學。

    特拉帕尼突然對我說: "我借到一本你寫的關于卡列戈的書。

    你在書裡談了不少惡棍的事情;博爾赫斯,你說你對惡棍有多少了解?" 他帶着近乎驚恐的神情瞅着我。

     "我有資料根據,"我回說。

     他打斷了我的話: "資料是空話。

    我不需要什麼資料;我熟悉那種人。

    "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像吐露一個秘密似的對我說: "我是胡安·穆拉尼亞的外甥。

    " 上一世紀末期,在巴勒莫的刀客中間,穆拉尼亞的名氣可以說是最大的。

    特拉帕尼接着說: "他的老婆弗洛倫蒂娜是我的姨媽。

    也許你對此有些興趣。

    " 他講話時用了一些修辭學的強調語氣和長句子,不由得使我懷疑他不是第一次講這件事了。

     "我母親始終不願意她姐姐和胡安·穆拉尼亞一起生活;在她眼裡,穆拉尼亞是個亡命徒;在我姨媽弗洛倫蒂娜眼裡,穆拉尼亞卻是實幹家。

    至于我姨夫的歸宿,傳說很多。

    有人說他某晚多喝了一些酒,趕車在上校街拐彎時從座位上摔了下來,磕碎了頭顱。

    也有人說他犯了法遭到緝捕,便逃往烏拉圭。

    我母親一向看不慣她的姐夫,一根本不和我提他的事。

    我當時還小,對他毫無印象。

     "獨立一百周年前後,我們住在拉塞爾街一幢狹長的房子裡。

    房子後門通向聖薩爾瓦多街,老是上着鎖。

    我的姨媽住在頂樓,她年紀大了,有點怪僻。

    她瘦骨嶙峋,身材很高,或者在我印象中好像很高,言語不多。

    她怕風,從不外出,也不喜歡我們進她的房間,我不止一次發現她偷偷地拿走食物,隐藏起來。

    街坊們說穆拉尼亞的死或者失蹤使她受了刺激。

    我印象中,她老是穿黑顔色的衣服,還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我們住的房子是巴拉加斯一家理發館的老闆盧凱西先生的财産。

    我母親是千零活的裁縫,經濟拮據。

    我常聽到她和姨媽悄悄談話,談的東西我一點不懂,什麼司法人員、強制執行、欠租動遷等等。

    我母親一籌莫展;姨媽固執地颠來倒去地說:胡安決不會答應那個外國佬把我們趕出去的。

    她又提起我們已經聽得滾瓜爛熟的事情: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方人居然懷疑她丈夫的勇氣。

    她丈夫知道後走遍全城去找他,一刀就解決問題,把他扔進了小河。

    我不知道故事是否真實;重要的是有人說,也有人信。

     "我想像自己在塞拉諾街的門洞裡栖身,或者沿街乞讨,或者提着籃子叫賣桃子。

    最後一種情況對我的吸引力最大,因為那一來我就可以不上學了。

     "我不知道這種忐忑不安的日子持續了多久。

    你的已經去世的父親有一次對我們說,金錢是可以用分或者比索計算的,時間卻不能用日子計算,因為比索都是一樣的,而每天甚至每一小時都各各不同。

    他說的話我當時不太懂,但是一直銘記在心。

     "一晚,我做了一個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