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穆拉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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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見和姨夫胡安一起。

    我還沒有見過他本人,不過我揣測他容貌像印第安人,身體壯實,胡子稀疏,頭發卻又長又密。

    我們在亂石和雜草中間朝南面走去,那條滿是亂石和雜草的小徑好像就是泰晤士街。

    夢中太陽挂得老高。

    胡安姨夫穿着黑顔色的衣服。

    他在一個似乎是關隘棧道的地方站停了腳步。

    他把手揣在懷裡,不像是要掏武器的樣子,而像是要把手藏起來。

    他聲調十分悲哀地對我說:我的變化太大了。

    他慢慢抽出手,我看到的竟是一個鷹爪。

    我在暗地裡叫嚷着驚醒了。

     "第二天,我母親叫我陪她一起去盧凱西的住處。

    我知道是去求他寬限;把我帶去的目的無非是讓債主看看我們孤苦無告的模樣。

    她沒有告訴姨媽,因為姨媽絕對不會同意她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我從沒有到過巴拉加斯;我覺得那個地方人多、車多、空地少。

    我們到了要找的那幢房子的街角上,看到房前有警察和圍觀的人。

    一個居民一遍遍地對看熱鬧的人說,淩晨三點鐘左右他被敲門聲吵醒,聽到開門和有人進去的聲音。

    沒有關門的動靜;人們清晨發現盧凱西躺在門廊裡,衣服沒有穿整齊,遍體有刀傷。

    他獨自一人生活;警方沒有找到嫌疑人。

    沒有搶劫的迹象。

    有人說死者眼睛不好,最近幾乎瞎了。

    另一人斷定說:他劫數到了。

    這個結論和說話的口氣給我印象很深;在以後的歲月裡,我發現凡是有人死去的時候,總有這種說教式的斷言。

     "守靈的人請我們進去喝咖啡,我便喝了一杯。

    棺材裡裝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具蠟像。

    我把這事告訴母親;一個殡儀員笑了,對我說那具穿黑衣服的蠟像就是盧凱西先生。

    我着迷似的瞅着。

    我母親不得不把我拖開。

     "此後幾個月裡,這件事成了人們唯一的話題。

    當時的罪案率不高;你不難想像,梅勒納、坎伯納和西勒特羅之類的案子引起了多少議論。

    布宜諾斯艾利斯唯一不動聲色的人是弗洛倫蒂娜姨媽。

    她老年癡呆似的唠叨說: "我早就對你們說過,胡安不會容忍那個外國佬把我們趕到街上去的。

     "一天大雨滂沱。

    我上不了學,便在家裡到處亂轉。

    我爬到頂樓。

    姨媽合着手坐在那裡;我覺得她甚至沒有思想。

    房間裡潮味很重。

    一個角落裡放着鐵床,床柱上挂着一串念珠;另一個角落有個放衣服的木箱。

    白粉牆上貼着卡門聖母像。

    床頭櫃上有個燭台。

     "姨媽眼睛也沒擡就對我說: "我知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你媽媽叫你來的。

    是胡安救了我們,她還不明白。

     "胡安?我吃驚地說。

    胡安十年前就死了。

     "胡安在這裡,她對我說。

    你想見見嗎? "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把匕首。

     "她聲調柔和地接着說: "你瞧。

    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抛棄我的。

    世上沒有和他一樣的男人。

    他根本沒有給那個外國佬喘氣的時間。

     "那時我才恍然大悟。

    那個可憐的神志不清的女人殺了盧凱西。

    她受憎恨、瘋狂甚至愛情的驅動,從朝南的後門溜出去,深更半夜走街穿巷,終于找到了那所房子,用她瘦骨嶙峋的大手把匕首捅了下去。

    匕首就是穆拉尼亞,是她仍然崇拜的那個死去的男人。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把這事告訴我母親。

    動遷前不久,她去世了。

    " 特拉帕尼的故事講到這裡就完了,我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個孤苦伶仃的女人把她的男人、她的老虎,同他留下的殘忍的武器混為一談,我從她的故事裡似乎看到了一個象征或者許多象征。

    胡安·穆拉尼亞是在我所熟悉的街道上行走過的人,是有男人思想感情的男人,他嘗過死亡的滋味,後來成了一把匕首,現在是匕首的回憶,明天将是遺忘,普普通通的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