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厭倦的人的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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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剛勁的線條使我想起北歐古老的盧納字母,但盧納字母隻用于碑銘。

    我想未來的人非但身材比我們高大,并且比我們能幹。

    我本能地瞅瞅那人細長的手指。

     他說:"現在給你看一件你從未見過的東西。

    " 他小心翼翼地遞給我一本莫爾的《烏托邦》,那是1518年在瑞士巴塞爾印刷的,書中缺一些書頁和插圖。

     我不無賣弄地說: "這是印刷的書。

    我家裡有兩千多本呢,盡管不如這本古老貴重。

    " 我高聲讀出書名。

     對方笑了。

     "誰都看不了兩千本書。

    我活了四個世紀隻看了五六本。

    再說,重要的不是看,而是溫故知新。

    印刷這一行業已經取締,它是最糟糕的弊端之一,容易把沒有流傳必要的書籍數量增加到使人眼花缭亂的程度。

    " "在我古怪的昨天,"我說,"有一種普遍的迷信,認為從每個下午到第二天早晨之間總要發生許多事情,不了解它們仿佛是不光彩的。

    地球上充斥集體的幽靈,加拿大、巴西、比屬剛果和歐洲共同市場。

    那些柏拉圖式實體以前的曆史幾乎誰都不知道,但是人人都能如數家珍地說出最近一次教育家代表大會,迫在眉睫的兩國斷交由秘書的秘書起草的、一律謹慎而含混的總統文告。

     "這些文件的目的是讓人看了忘掉,因為不出幾小時就有别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把它們抹掉。

    在各行各業中間,政治家的工作無疑是最顯眼的。

    大使或者部長仿佛是殘疾人,到東到西都有招搖的長車隊,由摩托車手和随行人員包圍,有急切的攝影記者等候。

    我母親常說,這些人像是斷了腿的。

    印在紙上的圖像和文字比事物本身更真實。

    唯有出版的東西才是真的。

    存在是被感知,這是我們獨特的世界觀的原則、手段和目的。

    在我經曆的昨天,人們很天真;制造商說商品好,并且一再重複,他們便信以為真。

    搶劫是經常發生的事,盡管誰都知道有了錢并不帶來幸福和安甯。

    " "錢?"他接口說。

    "貧窮是難以忍受的,富有是庸俗的最不舒服的形式,現在誰都不受貧富之罪了。

    人人各司其事。

    " "像猶太教博士一樣,"我說。

     他仿佛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自顧自接着說下去。

     "城市也沒有了。

    我曾好奇地去勘察勃蘭卡灣,從那裡的廢墟來看,湮沒的東西不多。

    既沒有财産,遺産也就不存在。

    一個人活到一百歲,已經成熟時,便準備面對自己,面對孤獨。

    他已經生了一個兒子。

    " "一個兒子?"我問道。

     "對,隻生一個。

    鼓勵人類繁殖是不恰當的。

    有人認為神才具有宇宙意識,但誰都不能肯定神是否存在。

    我聽說目前在讨論全世界的人逐漸或同時自殺的利弊。

    不過我們還是回到我們的正題。

    " 我同意了。

     "滿了百歲之後,人就能擺脫愛情和友誼。

    病痛和不由自主的死亡對他已不是威脅。

    他從事一門技藝,研究哲學、數學,或者獨自下棋。

    他願意時可以自殺。

    人既然是自己生命的主宰,當然也可以主宰自己的死亡。

    " "這是引語嗎?"我問他。

     "當然。

    我們隻剩下引語。

    語言本身就是系統的引語。

    " "我那個時代的壯舉,宇宙航行又怎麼樣?"我說。

     "我們幾世紀前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