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鄧州取道東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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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五六十歲以後,駕車策馬,從山西的秀容趕到山東東平,甚至還要為這個略識之無的小輩唱詩和句,在好問也許自己還不覺得,在後人看來,究竟比柳敬亭高出多少,不能不説是一個問題。

    [3] 乃馬真皇後當國五年,到這一年她倦勤了,把國家大事交給兒子定宗,這一年是1246年丙午。

    為什麽要交出呢?在史書裏沒有記載,因此我們也無從推測。

    所可以推測的是皇後當國的年代,歷史的記載特别簡略。

    當然,這并不説明當時的朝政特别安定,因此沒有什麽可記的國事。

    我們不妨假定當時的朝政,特别争執得厲害,因此沒有留下可資推敲的記載,史家也樂得從簡,以免得罪一個,見好一個。

    從另外一面説,乃馬真皇後是第六皇後,按照中國的傳統,無論正宮皇後有子無子,在臨朝聽政的時候,理所當然地由正宮皇後用垂簾聽政的名義統治國家,談不到由第六皇後臨朝執政。

    不過這是中國千百年來相沿的傳統,在蒙古族統治國家的時候,他們是沒有責任一定要遵守這個傳統的。

     這年好問有“燕子圖”詩三首: 益都宣撫田侯器之燕子圖詩傳本,己亥秋七月,予得於馮翊宋文通家。

    會侯之子仲新自燕中來,隨以歸之。

    仲新謂予言:“兵間故物,一失無所復望,乃今從吾子得之,煥若神明,頓還舊觀,似非偶然者。

    方謁時賢,以嗣前作,幸吾子發其端。

    ”因賦三詩,丙午春三月河東元某謹題。

     紅綫還驚掌上看,十年音信海漫漫。

    渠家王謝堂前慣,暗認曹劉可是難。

     古錦詩囊半陸沉,吳楓句好入江深。

    世間妾婦争相妬,禽鳥區區卻賞音。

     才氣田侯絶世奇,山丘零落更堪悲。

    休驚燕子詩留在,化鶴歸來未可知。

     器之是遺山的好友。

    明昌丙辰(1196)器之從軍塞外,那時正是金人極盛的時期,有燕飛來器之的寓所,器之因作一詩,密行小字,繫於燕足。

    八年以後,泰和甲子(章宗泰和四年),器之移官潞州觀察判官,“四月十二日,偶坐廨舍之含翠堂,忽雙燕至,一飛簷戶間,一上硯屏,予諦視之,繫足蠟丸故在,乃知此鳥蓋往年贈詩者也。

    因請同年龐君才卿畫為圖,求諸公賦詩”。

    遺山是一首七言古長篇: 田君才略燕雲客,少年累有安邊策。

    悔從筆研取功名,直要橫馳沙漠北。

    塞垣春雪白皚皚,東風未放玄陰開。

    烏衣之國定何許,一雙燕子能飛來。

    三年驛舍安西道,眼底鶯花無夢到。

    忽見低飛入短簷,此身似向邯鄲覺。

    君居海東我中原,相逢乃在穹廬前。

    天涯流落俱爲客,感時念逺空潸然。

    長安何限髙髙閣,晝夜風閑開翠幕。

    底事猜嫌不往依,甘從此地風沙惡。

    土人嗜肉無仁心,一生弋獵誇從禽。

    有巢幸穩勿浪出,汝身未必輕千金。

    朝來暮去益狎昵,物我相忘情意一。

    怛怪重裘積漸添,元是西風催社日。

    須知音巧惟鷾鴯,忽來坐隅如告辭。

    我方留寓未歸得,爲君忍賦傷心詩。

    詩成自述聊爲戯,繫足封之亦無意。

    燕已歸飛我未歸,刁鬥聲中忽驚歳。

    旄頭夜落妖氛收,嫖姚獻凱歸神州。

    玉關早喜班超入,北海不聞蘇武留。

    君才經世寜終枉,幕府須賢來上黨。

    别後歸期兩及瓜,人間秋燕十來往。

    沉沉官舍紅芳稀,葛衣燕居澹忘機。

    忽聞巧語入簷戸,大似相識來相依。

    一飛簷外窺庭樹,一上屏山驚不去。

    解足分明得帛書,真是當年留别句。

    天生萬物禽最微,固耶偶耶吾不知。

    古道益逺交益醨,朝恩暮怨雲遷移。

    當時握手悲别離,一旦富貴棄如遺。

    聞予燕歌應自疑,慎無示之嗔我譏。

     亂後好問常來東平,這個當然是由於汴京陷落以後,作為俘虜,好問是首先放逐到東平的。

    東平的幹將嚴實不但沒有按照當局的意圖加以摧殘,反而加以禮遇,這就必然會使好問安下心來,甘願作為東平的食客。

    凡是經歷世故的人,當然會理解到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整個的社會會發生一個大動亂。

    這種動亂,無論古代或今代都稱之為革命。

    中國書裏動稱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實當時人已經有過“流血漂杵”的結論。

    流血漂杵,不一定都是昏君貪官的血,因為他們的人數究竟是有限的,漂杵也不是那樣容易。

    其中必然有若幹無辜的人民,因為和他們有聯繫而流血,也必然有若幹和他們什麽聯繫也沒有,也在這昏風暴雨中連帶地流盡了血。

    這麽一算,漂杵實在不是一種誇大之辭,而是切切實實的。

    近代以來,洪楊之役,辛亥之役,以及其後的齊盧之役,奉軍南下,張楊之役,那一次沒有殺人如麻的戰争,那一次的戰争裏沒有慘遭兵禍的人民?然而一切都在這個保護傘下過去了。

    至於中日之戰,南京城裏的三十萬的積骸,倘使他們還能舉手的話,他們是不會忘去屠戮他們的世仇的。

     從這裏我們很可以理解到好問屢次來往東平,甚至暮年明知面臨垂死的前夕,他還在東平、秀容這條道路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年有《出鎮州》一詩: 汾水歸心日夜流,孤雲飛處是松楸。

    無端行近還鄉路,卻傍西山入相州。

     鎮州即真定,相州即彰德。

    看來他正在準備還鄉了。

    又有《水簾記異》一首,估計是據道中所見寫的: 黃華絶境探未窮,道人曾約山櫻紅。

    鏡臺懸流不易得,世俗名取香爐峰。

    七年長路今一到,刺鯁欲滿平生胸。

    豈知旱久泉脈絶,快意一濯無由供。

    神明自足還舊觀,湧浪争敢徼靈通。

    何因狡獪出變化,勝概轉盻增清雄。

    天孫機絲拂夜月,佛界珠網搖秋風。

    稱奇叫絶喜欲舞,恨不百繞青芙蓉。

    銀橋清涼巔,玉鏡嵩丘東。

    世外果無物,邂逅乃一逢。

    書生眼孔塞易破,勺水已復誇神功。

    東坡拊掌應大笑,不見蟄窟鞭魚龍。

     這一年好問由東平回忻州。

     定宗三年,定宗殂,定宗後稱制。

    皇後稱制,在蒙古不止一次,這本是經常的,蒙古内部的鬥争不斷地發生,有時不得已始由女主攝政,在蒙古反而是正常的。

    在女主統治有方的時候,攝政有時長至五六年或六七年;但是在無法駕馭的時候,統制可以縮短至五六月,這裏反映的正是内政的不健全,以及執政者的統治不力。

    這次定宗後的統治不過半年,隨即由蒙哥執政,這正證明了蒙哥的勇悍。

    蒙哥史稱憲宗,是蒙古統治者中的一名強者。

     在這個時期中,可以看到好問的出處。

    本來在金的後期,山東東路、西路出現了四位強者。

    第一個是楊鞍兒,後稱楊安。

    楊安死後,其女妙真以梅花鎗得名,與李全成親後,李全據有山東、安徽和江蘇的蘇北部分,和蒙古、女真、南宋三方面都取得聯繫,最後由于兵力的不斷膨脹,終于決定割據這三部分的地方,擁兵自立。

    這種辦法,在中國歷史裏,帝王的出現,大都是取的這個形式,是無法判斷其中的是非。

    不幸他在包圍揚州的時候,正當這位新天子要上任的時候,揚州水涸,城河乾枯,拍馬直前,馬陷淤泥,終于為城頭亂箭所射,還來不及即位,死于亂箭之中。

     李全死後,剩餘的止有嚴實、張柔兩位。

    嚴實在山東、河北一帶頤養了一些氣力,據有全魏,齊之三,魯之九。

    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