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羅先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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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羅君于三日出京了。

    他這口是往芬蘭赴第十四次萬國世界語大會去的,九月裡還要口來,所以他的琵琶長靴以及被褥都留在中國,沒有帶走。

    但是這飄泊的詩人能否在中國的大沙漠上安住,是否運命不指示他去上别的巡禮的長途,覺得難以斷定,所以我們在他回來以前不得不暫且認他是别中國而去—— ①愛羅先珂(B·R·Epomehk,1889-1952),俄國詩人、童話作家。

    童年時因病雙目失明。

    25歲離開俄國本士,先後在暹羅(今泰國)、緬旬、印度、日本等地漂泊。

    1921年日參加“五一”遊行,被日本當局驅逐,來到中國。

    1922年2月,在魯迅、周作人推動下,經蔡元培特聘,來北京大學教授世界語,借住在周氏兄弟八道灣住宅裡。

    周作人多次陪同愛羅先珂到北京各校講同,并作翻譯。

     愛羅君是世界主義者,他對于久别的故鄉卻懷着十分迫切的戀慕,這雖然一見似乎是矛盾,卻很能使我們感到深厚的人間味。

    他與家中的兄姊感情本極平常,而且這回隻在莫恩科暫時逗留,不能夠下鄉去,他們也沒有出來相會的自由,然而他的鄉愁總是很強,總想去一親他的久别的“俄羅斯母親”。

    他費了幾禮拜之力,又得他的鄉人柏君的幫助,二十幾條的策問總算及格,居然得到了在北京的蘇俄代表的許可,可以進俄國去了。

    又因京奉鐵道不通,改從大連繞道赴奉天,恐怕日本政府又要麻煩,因了在北京的清水君的盡力,請日本公使在旅行券上簽字,準其通過大連長春一帶。

    赴世界語大會的證明書也已辦妥,隻有中國護照尚未發下,議定随後給他寄往哈爾濱備用,諸事都已妥帖,他遂于三日由東站出京了。

     愛羅君這回出發,原是他的預定計劃,去年冬初回中國來路過奉天的時候,便對日本尼者說起過的,不過原定暑假時去,現在卻提前了兩個月罷了。

    他所公表的提早回國的理由,是想到樹林裡去聽故鄉的夜莺,據說他的故鄉哈耳珂夫的夜莺是歐洲聞名的,這或者真值得遠路跑去一聽。

    但據我的推想,還有一個小小的原因,便是世界語學者之寂寥。

    不怕招引熱心于世界語運動的前輩的失望與不快,我不得不指點出北京--至少是北京--的世界語運動實在不很活潑。

    運動者盡管熱心,但如沒有響應,也是極無聊的。

    愛羅君是極愛熱鬧的人,譬如上教室去隻聽得很少的人在那裡坐地,大約不是他所覺得高興的事。

    世界語的俄國戲曲講演,--《饑餓王》隻講了一次,——為什麼中止了的呢,他沒有說,但我想那豈不也為了教室太大了的緣故麼。

    其實本來這在中國也算不得什麼奇事,别的學者的講演大約都不免弄到這樣。

    愛羅君也說過,青年如不能在社會豎起脊梁去做事,盡可去吸麻醉劑去:所以大家倘若真是去吸鴉片吞金丹而不弄别的事情,我想愛羅君也當然決不見怪的,但在他自己總是太寂寞無聊了。

    與其在北京聽沙漠的風聲,自然還不如到樹林中去聽夜莺罷。

    因此對于他的出京,我們縱或不必覺得安心,但也覺得不能硬去挽留了。

     愛羅君這個名稱,一個朋友曾對我說以為不妥,但我們平常叫他都是如此,所以現在仍舊沿用了。

     一九二二年七月十四日。

    

愛羅君是一個詩人,他的思想盡管如何偏激,但事實上向不參加什麼運動,至少住在我們家裡的這一年内我相信是如此的。

    我們平常看見他于上課讀書作文之外,隻吃葡萄幹梨膏糖和香蕉餅,或者偶往三貝子花園聽老虎叫而已。

    雖然據該管區署的長官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