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衣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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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的“足馱”那就不敢請教了。

    在民國以前,東京的道路不很好,也頗有雨天變醬缸之概,足馱是雨具中的要品,現代卻可以不需,不穿皮鞋的人隻要有日和下馱就可應付,而且在實際上連這也少見了。

     “自天武四年因浮屠教禁食獸肉,非餌病不許食。

    賣獸肉者隐其名曰藥食,複曰山鲸。

    所懸望子,畫牡丹者豕肉也,畫丹楓落葉者鹿肉也。

    ”講到日本的食物,第一感到驚奇的事的确是獸肉的稀少。

    二十多年前我還在三田地方看見過山鲸(這是野豬的别号)的招牌,畫牡丹楓葉的卻已不見。

    雖然近時仿歐羅巴法,但肉食不能說很盛,不過已不如從前以獸肉為穢物禁而不食,肉店也在“江都八百八街”到處開着罷了。

    平常鳥獸的肉隻是豬牛與雞,羊肉簡直沒處買,鵝鴨也極不常見。

    平民的下飯的菜到現在仍舊還是蔬菜以及魚介。

    中國學生初到日本,吃到日本飯菜那麼清淡,枯槁,沒有油水,一定大驚大恨,特别是在下宿或分租房間的地方。

    這是大可原諒的,但是我自己卻不以為苦,還覺得這有别一種風趣。

    吾鄉窮苦,人民努力日吃三頓飯,唯以腌菜臭豆腐螺蛳為菜,故不怕鹹與臭,亦不嗜油若命,到日本去吃無論什麼都不大成問題。

    有些東西可以與故鄉的什麼相比,有些又即是中國某處的什麼,這樣一想就很有意思。

    如味噌汁與幹菜湯,金山寺味噌與豆闆醬,福神漬與醬咯哒,牛蒡獨活與蘆筍,鹽鲑與勒鲞,皆相似的食物也。

    又如大德寺納豆即鹹豆豉,澤庵漬即福建的黃土蘿蔔,藥藕即四川的黑豆腐,刺身即廣東的魚生,壽司(《雜事詩》作壽志)即古昔的魚鮮,其制法見于《齊民要術》,此其間又含有文化交通的曆史,不但可吃,也更可思索。

    家庭宴集自較豐盛,但其清淡則如故,亦仍以菜蔬魚介為主,雞豚在所不廢,唯多用其瘦者,故亦不油膩也。

    近時社會上亦流行中國及西洋菜,試食之則并不佳,即有名大店亦如此,蓋以日東手法調理西餐(日本昔時亦稱中國為西方)難得恰好,唯在赤扳一家雲“酋”者吃中餐極佳,其廚師乃來自北平雲。

    日本食物之又一特色為冷,确如《雜事詩》注所言。

    下宿供膳尚用熱飯,人家則大抵隻煮早飯,家人之為官吏教員公司職員工匠學生者皆裹飯而出,名曰“便當”,匣中盛飯,别一格盛菜,上者有魚,否則梅幹一二而已。

    傍晚歸來,再煮晚飯,但中人以下之家便吃早晨所餘,冬夜苦寒,乃以熱苦茶淘之。

    中國人慣食火熱的東西,有海軍同學昔日為京官,吃飯恨不熱,取飯鍋置坐右,由鍋到碗,由碗到口,迅疾如暴風雨,乃始快意,此固是極端,卻亦是一好例。

    總之對于食物中國大概喜熱惡冷,所以留學生看了“便當”恐怕無不頭痛的。

    不過我覺得這也很好,不但是故鄉有吃“冷飯頭”的習慣,說得迂腐一點,也是人生的一“點小訓練。

    希望人人都有“吐斯”當晚點心,人人都有小汽車坐,固然是久遠的理想,但在目前似乎刻苦的訓練也是必要。

    日本因其工商業之發展,都會文化漸以增進,享受方面也自然提高,不過這隻是表面的一部分,普通的生活還是很刻苦,此不必一定是吃冷飯,然亦不妨說是其一。

    中國平民生活之苦已甚矣,我所說的乃是中流的知識階級應當學點吃苦,至少也不要太講享受。

    享受并不限于吃“吐斯”之類,抽大煙娶姨太太打麻将是中流享樂思想的表現,此一種病真真不知道如何才救得過來,上文雲雲隻是姑妄言之耳。

     “晚與楊君赴陳松泉之邀,會者為陸雲孫,汪少符,文小坡。

    楊君每談日東一事,滿坐哄然,餘不解華語,癡坐其旁。

    因以為我俗席地而坐,食無案桌,寝無卧床,服無衣裳之别,婦女涅齒,帶廣,蔽腰圍等,皆為外人所訝者,而中人辮發垂地,嗜毒煙甚食色,婦女約足,人家不設廁,街巷不容車馬,皆不免陋者,未可以内笑外,以彼非此。

    ”岡氏言雖未免有悻悻之氣,實際上卻是說得很對的。

    以我淺陋所知,中國人紀述日本風俗最有理解的要算黃公度,《日本雜事詩》二卷成于光緒五年己卯,已是五十六年前了,詩也隻是尋常,注很詳細,更難得的是意見明達。

    卷下夫子房屋的注雲: “我覺得可說的太少,也許是從前很多,現在變少了。

    我想來想去隻覺得中國的菜比外國的好吃,中國的長袍布鞋比外國的舒适,中國的宮室園林比外國的雅麗,此外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優于西洋的東西。

    ”梁先生的意思似乎重在消極方面,我們卻不妨當作正面來看,說中國的衣食住都有些可取的地方。

    本來衣食住三者是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因其習慣與便利,發生愛好的感情,轉而成為優劣的辨别,所以這裡邊很存着主觀的成分,實在這也隻能如此,要想找一根絕對平直的尺度來較量蓋幾乎是不可能的。

    固然也可以有人說,“因為西洋人吃雞蛋,所以兄弟也吃雞蛋。

    ”不過在該吃之外還有好吃問題,恐怕在這一點上未必能與西洋人一定合緻,那麼這吃雞蛋的兄弟對于雞蛋也隻有信而未至于愛耳。

    因此,改變一種生活方式很是煩難,而欲了解别種生活方式亦不是容易的事。

    有的事情在事實并不怎麼愉快,在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