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弟阋于牆,外禦其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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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豈知馮氏缜密過甚,連自己的心腹愛将也不令知,隻要盲從,遂生巨變。

    軍事發展有如此奇詭叵測者,這固非馮氏始料所及,外人所不知,恐怕就是連中央領袖們也不知道的内幕。

    (另據劉汝明說,當日西退至陝西,适遇見韓,而韓問他:“你說,把整個河南省放棄,部隊全撤到潼關以西,這不是自取滅亡嗎?以後我們還吃什麼?穿什麼?&hellip&hellip”見劉著頁九八。

    此與上述相印證,可信韓之脫離馮部,主要因素确為經濟問題。

    ) 馮軍挨了多年無衣、無食、無饷,而常須苦戰的生活,自然對陝、甘舊地,望而生畏。

    況自打出中原之後,與南軍比肩作戰,眼見其人人豐衣足食、囊有餘饷,不禁相形見绌,曷勝羨慕?即馮氏本人亦嘗言南北待遇不平,并舉例來說,下雨時南方将領有雨衣,而北軍則隻撐破傘是也。

    處此新環境下,馮氏兵将心理多已起變化,不能像從前之吃苦耐勞了。

    馮氏不了解此真正的“軍心”,仍以舊方法應付新環境,雖雲穩健,究行不通,此其失敗之真因要因也。

    或謂韓等曾受中央重賂故叛馮而去者(見薛著頁二六一),實絕無可能。

    蓋此役變起倉促,微特中央,即二集團軍幹部亦不能前知;苟韓事前曾受賄賂,則何以先則遵令西撤?及退至陝州、華陰,旋即叛變,更無與中央接洽之時間與機會矣。

    惟其與石、馬歸順中央後,各受重賞則誠有可能。

     是夜,韓在陝州,即矯令開車,盡将原帶來之全軍出發東向,部将與他軍猶以為奉令開動出戰也。

    比馮氏聞訊,知其叛去,急電令孫良誠以全力追擊。

    孫最忠于馮氏,且素鄙韓從前之降晉,急遵令乘火車後追。

    會龐炳勳由鄭州西撤至鞏縣,亦奉令攔截韓之去路,于是與孫部東西夾攻之。

    韓之列車不能開動,亦不及準備應戰,全軍乃潰逃。

    孫即收納其殘部并得獲軍械不少。

    韓于匆匆間僅帶得數千人南入嵩山,迂回而返開封,仍行使省主席職權而輸誠中央,并加緊招募新兵,以恢複實力。

    當其過鄭州時,發出通電,并不指責馮氏,但大罵其親信數人一頓而已(劉著頁九九)。

    其後,潰散之隊伍,有複歸韓者,而韓部中亦有複投馮麾下者。

     當時,石友三全軍尚在豫南之南陽,奉馮氏令退至鄭州,而馬鴻逵亦由魯西退豫。

    韓約二人一緻行動,石、馬允焉。

    于是,馮驟失去不下十萬人,約占全軍嫡系三分之一,比作戰大敗損失尤重。

    原來,孫良誠、韓複榘、石友三等三部實為二集團軍最精銳之師;戰時,孫常任前敵,逢攻必克,夙有“鐵軍”之稱(此馮所特别頒給之榮譽)。

    韓、石二部則為全軍最剽悍、最骁勇善戰之師,常留在後方作預備隊,一遇前線各方有困難,馮氏即指揮這兩個犀利無匹的鐵錐向前敵兇猛沖擊,幾戰無不勝者。

    惟馬鴻逵則原非嫡系,所部不多亦不強,且其父馬福祥素矢忠中央,故對于馮氏損失不大。

    今回與韓、石二人相将叛去,是馮氏練兵成軍以來之第一次大厄,不獨精銳喪失,而且全軍第一次發生分化,團體破裂,紀律盡隳,軍心搖動,影響全軍前途之重大誠不可以言喻,而馮氏一生事業之大崩潰亦肇端于此,固不特是役之“大策略”完全為之粉碎而已,亦無怪馮氏一聞此噩耗,如遇天崩地裂,不禁腦裂心碎了。

    (多年後,馮氏老幹部某言:如無此次之叛變,馮氏必能取勝雲。

    見薛著頁二六一。

    ) 一日清早,天猶未破曉,馮氏挈數衛兵,乘汽車離華陰,至潼關風陵渡口,渡河赴晉,留下命令,全部軍事交宋哲元主持。

    時,宋哲元、劉郁芬尚未起床,聞訊立行追去,不及穿衣履也。

    迨趕至渡口,則馮氏已過河去了。

    既抵山西,閻款待之于太原北晉祠小村,遂在此暫作寓公。

    (按:當時,我原拟于得悉真相後,親赴京請孫科、孔祥熙、宋子文諸大員共同努力,謀和解方法,以防止戰禍而安定大局,适遇此巨變,再無機會,怅然北歸。

    ) 當韓變後,馮、閻來往函電,原有相約下野、攜手出國旅行之舉,蓋大勢已去,兵不罷而自罷了。

    據說,在七月初,中央與馮氏已達到協議,和平解決:中央進攻之行動停止,允撥所欠軍費,先發三百萬元,另給馮出國旅費廿萬元;二集團軍餘部仍舊轉歸鹿鐘麟統率;陝、甘、甯、青四省主席仍舊不動,惟馮則白白失掉魯、豫兩省(察、綏早已放棄)及十萬精銳之師耳。

    七月五日,中央取消通緝馮氏之前令。

    八月間,鹿鐘麟、唐悅良均到京複職,薛笃弼且膺任衛生部長。

    昙花一現之“護黨救國運動”,似煙消雲散,告結束矣。

    是役也,馮氏之“大策略”本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原則,結果則因内部叛變,卻不戰而屈了自己,甯非天下之大滑稽耶! “國民軍”複活 馮氏寄居晉祠,行動自由,并非囚禁,但亦不外出。

    閻待之不薄。

    馮氏自有無線電台可與外方聯絡通消息。

    賓客來看他也不禁阻,手下仍有多少随從人。

    太原設有辦事處。

    于此,閉門思過(用兵錯誤欤),韬光養晦,且努力自修求學。

    馮氏每于失敗後,進修益力,拚命讀書、寫字,且習丹青,态度于消極中至為積極。

    此其人格可取之處。

    餘于華陰北歸時,嘗到晉祠谒之;見其方踞桌讀書,左手持《陸宣公奏議》,右手持梁啟超一本學術講演集。

    寒暄完畢,他問我這兩本書如何?我心裡思想,在軍政界我是他下屬,但在學術界那就不同了。

    當下我毫不客氣地用“教授”辭語和态度,指出他雖然好學不倦,手不釋卷,而求學不得正當方法,不循正當軌道,将上下千餘年兩家的著作同時并讀,縱是讀書萬卷,也是無濟于事的。

    他甚為驚愕,問我要用什麼方法、循什麼軌道才是正當的和有益的。

    我答科學的求學方法,最重要的是循次序、有系統,并須有專門學者名師指導,方得實益。

    我再補上一句,以他的好學苦心,加以個人政治、社會以及人生的種種經驗,配合中國的經書,如得有教授指導研究專門書籍,凡習一科,有如初學英文一般,必從ABC開首循序而進,由淺入深,則一二年的工夫可抵得大學裡三四年的課程。

    他似乎恍然覺悟,對我說:這是頭一次有大學教授指導他求學的方法;對我的勸導完全接受,十分感謝。

    次日,即去電北平,采購政治、社會、經濟各種大學教科書。

    未幾,專聘某某學者前去授課。

    這是馮氏研究大學課程之開始。

    行之未幾即有大效。

    此後繼續聘人講學,努力自修。

    不移時,居然給他學上了那幾門學問&mdash&mdash甚至“社會主義”曆史與内容,“工團主義”的意義與利弊,也懂得了。

     然而馮氏雄心未嘗稍息,隻是靜以待動,不斷地與各方接洽通電以圖再次大舉,更時與閻酌商大計。

    秋間,運動成熟,又發生一次大軍事行動。

    其時,汪兆銘所領導之“改組派”公開與中央破裂。

    九月十七日,張發奎舉兵于南方,進圖廣州。

    中央急調兵對付。

    馮氏即乘機發動。

    先于十月十日,由“國民軍”将領二十七人聯名通電,推戴馮、閻二人領導全軍反抗中央。

    中央于是再下明令進攻。

    下半月,河南發生劇烈戰事,不在隴海鐵路線,而卻在洛陽之東方及南方一半圓形中。

    當中央軍戰事不大順利之際,蔣公曾親赴前線督師。

    正在兩軍相持未分勝負的僵局中,戰場忽發生莫名其妙的變化:十一月下旬,“國民軍”全部退師,再西入陝境。

    雙方軍事行動,遂告結束。

    (或謂中央因粵方“改組派”之搗亂,急于以全力應付,故亟亟以政治手腕及經濟厚酬拉攏“國民軍”諸将領雲。

    說見薛著頁二六四,有待證實,不足入信。

    ) 是役也,一始一終,亦同前役之充滿神秘性,宜乎外間之不能了解其真相。

    事後,餘複細細調查,乃得洞明。

    原來此次馮之異舉,完全是上了閻錫山的大當。

    緣其自上次“護黨救國”之役失敗,退引山西之後,雖屢與閻酌商大計,閻隻虛與委蛇,依違兩可,久無效果。

    蓋閻當時處境自有困難,其本心對于中央之措施原亦多所不滿,亦久遭疑忌。

    一向賴有馮軍在魯、豫居中緩沖,故尚不至直接受到中央之裁制與沖擊。

    但倘馮軍一旦消滅,則彼将無力抵抗,複無援助,成為孤軍獨當其沖,其亡當可立待。

    是故其懼怕馮氏之心理,遠不如懼怕中央之甚。

    所以乘馮氏失敗西退,亟挾其餘軍以自重。

    當時遷馮氏于建安村,優待更甚,無異蓄着一頭猛虎以威脅中央。

    一俟迫不得已,時機成熟之際,即實行放虎出籠,使其出面出手打擊中央,而自居幕後耍手段操縱一切。

    會九月中“改組派”在粵稱兵,中央忙于應付,這正是北方響應同時夾攻之無上機會,于是乘時策動,乃有此役之發生。

    (以下據馮氏自述大略,看下文。

    ) 十八年(一九二九)九月十七日,正是農曆中秋之夜,閻忽訪馮,相與長談,大罵中央之不是,極力慫恿其興兵再舉,自願衷誠合作,負責一切供應。

    馮氏上次之不南向進攻,多因顧慮閻之牽制後方,今驟聞此堅決的具體的表示,正中其懷,真是夢寐以求,以為疇昔所定的大策略此時卒成功了。

    大計既定,繼又商及舉兵之軍号問題。

    是時汪兆銘“改組派”向主張用“護黨救國軍”名号。

    但兩人意見則以為這隻是一派一系少數人所主張,而彼兩人則惟以集合全黨全國人物以從事救國救民大業為目的,并無左右新舊某系某派之分,故均不贊成用之。

    馮氏乃提議用“保民軍”。

    閻以為亦未盡善,乃謂吾人既有國民黨、國民政府,即用“國民軍”名号可也。

    況且昔年“國民軍”之傳統名号,聲威猶在,号召有力;此次毋須另行巧立名目,索性恢複舊名可矣。

    馮氏素重實輕名,又即允焉。

    因一時不察,遂中了閻的計謀(另參看《石敬亭年譜》選自《傳記文學》一二二期頁十李雲漢之《宋哲元與七七抗戰》篇)。

     當下,馮氏以智珠在握,劍及履及,立令石敬亭回陝,詳授宋、劉等機宜,克期舉事,乃先有十月十日聯名通電之“哀的美敦書”發出,并在陝、豫各處張貼布告均有“總司令閻”“副總司令馮”(名下有“宋哲元代”)字樣。

    事實上,兩人已就職矣。

    預定計劃:“國民軍”出重兵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