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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未見顧夫人,亦未見顧夫人榮膺首獎之愛狗也。

     (1926年5月7日 第108期) 娶寡婦為妻的大人物 娶寡婦為妻,在我們中國是一件忌諱的事,而在歐美各國,卻稀松平常,不足為奇。

    不要說是普通的人,便是他們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少娶寡婦為妻的。

    如美國的國父華盛頓,他在當大佐的時候,一天偶然瞧上了一位青年寡婦葛士蝶夫人(Mrs.D.P.Custis),說了一夜的情話,幾個月後,兩下便結婚了。

    又如法國怪傑拿破侖,他的愛妻約瑟芬(Josephine)也是一位寡婦,并且還帶了個兒子來,這就合着我們中國所謂拖油瓶咧。

    又如那位英國海軍中第一偉人奈爾遜,他也娶一個寡婦為妻,是一個醫生的寡婦,喚做聶士培夫人(Mrs.Nisbet),結婚後愛情極笃,并且也像約瑟芬一樣,拖了個油瓶過來,這油瓶兒子名喚喬西亞(Josian),曾跟着奈爾遜一同出征,十分勇敢,後來奈爾遜私戀上了一位大使的夫人,才和自己夫人疏遠了。

    又如英國大儒約翰遜博士,他在二十六歲時,娶了個寡婦包德夫人(Mrs.Porter)為妻,這位太太年紀比他長二十歲,又很有脾氣。

    結婚的那天,兩下裡騎着馬上禮拜堂去,一會兒嫌新郎跑得太快了,一會兒又嫌新郎故意落後,不願和伊并辔,到得新郎加快了一鞭,伊卻又哭了。

    然而他們倆結婚以後,相親相愛,肉麻得不得了。

    最近如美國前總統威爾遜氏,也娶一位醫生的寡婦,有極深切的愛情,威總統去世後,夫人十分傷悼,才是新近除服的。

    隻須看了這幾位大人物,便可知道娶寡婦為妻,既無損于本人的名譽,也無礙于本人的事業。

    我國隻為人人腦筋中有了不可娶寡婦的成見,而寡婦也抱了不可再醮的宗旨,才使許多“可以再嫁”的寡婦都成了廢物。

    有終于不能守的,便暗地做出那種偷雞摸狗的行為來,反弄得不名譽,與其如此,那何妨正大光明的再醮呢?然而要寡婦再醮,那麼非提倡男子娶寡婦為妻不可。

     (1926年5月10日 第109期) 天平俊遊記 生平未嘗隻身乘火車,亦未嘗隻身遠遊至百裡以外,有之,自此次遊天平始。

    雖無紅葉可看,而有好花為伴,且同遊諸子,盡屬俊人,此遊誠俊遊也,是不可以不記。

     國恥紀念前三日,晨起天陰,愔愔有雨意,予以遊興勃發,毅然啟程。

    先是紅蕉、恨我,本約同行,乃徧覓車站中,杳不可得。

    初欲折回,繼念吾非童稚,獨行踽踽,當不虞拐匪之來,因毅然購票,登車,得一座坐。

    對座有佳人,似曾相識,時送微波,亟斂目避之。

    屬車役以可可茶、火腿土司來,恣飲恣嚼以自遣。

    既抵蘇,巡以車赴南新橋,蓋即畫舫停泊處也。

    方旁皇間,适值瞻廬、逸梅二子于水次,寒溫已,遂赴同樂裡鏡花閣許,以俟眠雲之來。

     此次之遊,乃應吳中星社之招,以畫舫遊天平也。

    舫屬名倡富春樓家,闳麗為諸畫舫冠。

    星社同人,出席者僅半數,為瞻廬、煙橋、冷月、眠雲、聞天、半狂、逸梅、轉陶八子,自滬來會者,僅予及天笑先生。

    予等登舫時,天忽放晴,陽光晶晶射水面,頗自诩洪福齊天也。

     舫中諸聯皆俗,惟“花為四壁”一額尚佳,船菜本有聲吳中,是日所制尤可口。

    侑觞者有富春樓、白梅花、鏡花閣及二冶葉,伺應甚周至,而吳侬軟語,尤呖呖如啼莺也。

    醉飽已,眠雲别約諸友作竹林遊,而予與天笑先生及七星則往遊天平,别以汽油船往,白梅花、富春樓與鏡花閣家四娘皆侍行,小舸載豔,一水皆香已。

     舍舟而陸,即以山輿登山,舁予者為二村婦與一童子,腰腳絕健,不在諸壯夫下。

    至範墳前,而萬笏朝天已刺刺在望,仿佛有古衣冠人千百輩,執笏來朝者,而吾侪則宛然南面王也。

    衆既下輿,遂雁行立,攝一影以志盛會。

    入高義園,過鹦鹉石鐘石而達缽盂泉。

    就小閣中小息,四壁塗鴉幾滿,中壁有“張織雲、楊耐梅來遊”字樣,不知此二星宿曾否來遊,抑系好事之所為也。

    進茗已,群議上山,而天笑、煙橋二公則以苦熱辭。

    予侪男女共十人,魚貫登一線天。

    白梅花齒最稚,如依人小鳥,時要予及逸梅扶将而上。

    迤逦達上白雲,隐隐見太湖,狀如白練,白梅借地眠,尼冷月攝影。

    予曰,此影可名之曰“眠雲”。

    冷月問故,曰眠于上白雲也,群為粲然。

    維時日已将下,回顧極峰,高不可攀。

    峰巅隐約有三人踞坐,飄飄如神仙中人,予心竊羨之,苦不能登也。

     是夕,眠雲複設宴于鏡花閣家,期為長夜之歡,諸子堅欲留予,以诘旦行,拳拳之意,義不可負。

    顧予以海上諸務蝟集,歸心如箭,遂入閣小坐,興辭而出。

    以九時十分之快車反滬。

    歸後倦甚,著枕便夢,夢中栩栩然,似猶在畫舫花陣間也。

     (1926年5月16日 第111期) 哭倚虹老友 嗚呼!吾今執筆時,距倚虹老友之死已十小時矣。

    倚虹之死,雖死于病,而實則社會殺之、家庭殺之、不良之環境殺之,殺之者衆,而倚虹之身則一,于是乎倚虹死矣。

     予之識倚虹,已十有二年。

    十二年前,予方僦居西門外大吉路。

    一日,忽有冠玉少年來訪,出刺見示,則赫然倚虹也。

    各道傾慕訖,即以所纂《銷魂詞》兩帙相贶,談炊許頃始去,此為予與倚虹締交之始。

    厥後時相過從,交乃益密。

    已而予入新申報館,君入時報館,兩館望衡對宇,得暇必相訪,間亦經過趙李,開筵坐花以為樂。

    閱年餘君服官蕭紹,予亦入申報館。

    君于公餘之暇,遂以著述自遣。

    著手草社會小說《人間地獄》,每成一回,則飛函寄予,排日刊之《自由談》,讀者見之狂喜,交相稱譽,君之文名乃日噪。

    是書之妙,妙在寫實,每寫一人,尤能曲寫其口吻行動,至于一一逼肖,掩卷以思,即覺其人躍然紙上,蓋已極文章之能事矣。

    及六十回,君以事冘暫辍,讀者紛請赓續,予亦屢促之,而君迄未著筆,今而後遂成絕響矣,嗚呼! 君生小穎慧,文思敏捷,下筆千言立就。

    近年主《小時報》筆政,以名隽負時譽,兼業律師,亦有聲。

    而君乃大忙,偶得餘暇,則複抽暇為短篇小說。

    予之《半月》中時有君之新著也。

    去歲創辦本報,風行一時,編輯營業等事,以一身兼之,每出版之前一夕,恒親赴印刷所,俟閱大樣,往往通宵不寐,況瘁可知。

    予聞而規之,而君不能聽也。

    去冬積勞成疾,群為抱慮,旋得名西醫臧伯庸先生治療,日有起色。

    朋好宴集,君亦欣然莅止,蒼白之顔,漸見血澤,予侪鹹以為從此可以康複矣。

    顧君以家累繁重,生活維艱,不得不繼續視事,辛勞仍如平日,于是乎君乃複病矣。

    臧伯庸先生夙重風義,力為診治,顧病入膏肓,終于無效。

    予日趨臧先生許探問消息,良用焦慮。

    前三日,遽以絕望聞,君夫人缪女士痛不欲生,潛吞煙泡八枚,意圖先死,幸為家人所覺,亟送之愛多醫院,得臧先生急救得免。

    君昏惘中,絕不之知。

    今君死,而夫人亦尚卧病醫院,未之知也,可雲慘矣。

     予生而多感,常抱悲觀,前三日聞君病笃之耗,郁伊累日,至不敢一過君寓,恐睹其慘狀,愈難為懷也。

    予嘗推溯君之死因,病固居其半,而其半實為環境之不良,有以緻之。

    數稔以還,家庭多故,生離死别,百苦倍嘗,賴其筆墨以存活者二十餘口,日常之苦痛可知。

    而病榻委頓之中,仍不能擺脫一切困惱,于是乎君乃死矣。

    予年來擔負日重,環境日非,與君頗相仿佛,而被困于戚,則視君之所遇,尤為難堪。

    今聞君死,頗有兔死狐悲之感,吾哀倚虹,轉以自哀矣。

     (1926年5月18日 第112期) 倚虹憶語 倚虹之死,予既為文哭之矣。

    追憶舊遊,頗有零星瑣事,足資記述者,因筆而出之。

     倚虹美于目,殊不在美人媚眼下,世所謂鳳目者,倚虹之目,足以當之。

     倚虹嗜紙煙,而于茄立克有特嗜。

    如參與宴會,而主人不備茄立克者,即出其自備者吸之,兼以飨他客。

    或以其他價值相等之上品紙煙進,倚虹必屏而弗吸。

     倚虹下筆絕速,所作小說,無一非急就章,曩為《申報自由談》草《人間地獄》時,往往日已下舂,而君未成一字。

    予每以電話促之,不半小時,即得六七百字,惟字迹奇草,屈曲如蚯蚓,予辄擇其不可辨者,代為描寫清晰,然後付之鉛椠也。

     倚虹善作回目,隽妙可喜。

    如人間地獄中,“紅樓一角,軟語話杭州;銀燭三更,柔情迷弱水。

    ”“舞罷弓鞋,未醒妾夢;抛殘電涙,莫挽郎心。

    ”“孤燕飄零,夕陽尋故壘;伊人憔悴,遙夜聽疏鐘。

    ”“珠燈千障,熱境訴幽情;涼月一丸,輕車飛短夢。

    ”“碧月下桃林,飙輪碾夢;斜橋咽風露,錦瑟悲年。

    ”“雪夜度凄清,量珠換夢;銀燈照憔悴,射藥回春。

    ”“憔悴花枝,哀鵑啼野冢;飄零書劍,古驿吊斜陽。

    ”“撩亂青絲,錦衾憐月瘦;燒殘紅燭,杯酒替花愁。

    ”好語如珠,至今猶脍炙人口也。

     倚虹二字,與海上名西餐館“倚紅樓”不謀而合。

    朋友每與之谑,謂為君所設也。

    偶與君數日不晤,一日見之,因戲問曰:“日來貴樓生涯如何?座上客常滿否?”而君亦故作撝謙曰:“托福托福,尚過得去。

    ”因相與嗢噱。

    平昔君每進西餐,辄在斯樓,即予亦老主顧之一。

    今而後每過斯樓,觸景生情,當追念倚虹不置矣。

     倚虹去冬病中,狀至委頓,兩靥蒼白無血澤。

    予往省其疾,勸以赴杭養疴,謂西子湖為君舊遊地,湖光山色,日相接觸,似亦抵得半個達克透也。

    倚虹唯唯,顧面有難色。

    會予有環龍路法公園長券一張,因出而予之,勸以日往一遊,少吸清氣。

    君色然喜,握手稱謝。

    今春病漸瘥,謂每晨必往法公園一行,彌覺爽适。

    病革前之三星期,忽以券檢還。

    嗚呼,法公園之一花一木,從此不能更得倚虹欣賞矣。

     倚虹亦為狼虎會會員之一,列席垂四年,同座中如天虛我生、鈍根、獨鶴、常覺諸子,皆善為雅谑,君跌宕其間,尤多妙趣。

    今春嘗兩度與會,興采彌烈。

    今而後再遇斯集,座中遂少一人。

    月七在眼,肴核紛陳,不知倚虹魂兮有靈,其亦來飨否耶? 倚虹年僅三十有五,而悲歡離合之事,經曆已多,人非鐵石,安能無動于中。

    人謂倚虹甚曠達,不知倚虹之心,已寸寸碎矣。

    小蝶即就倚虹生平之所曆言,一世可抵人二世三世,信然。

     倚虹收局之慘,出人意表,寡婦孤兒,無以為活,慰死者而安生者,端賴朋好而已。

    嗚呼,君作《人間地獄》時,孰知自身乃亦躬嘗人間地獄之苦。

    脫舉其所曆一一寫之,即足以結束一部人間地獄矣,傷哉! (1926年5月21日 第113期) 明星燒香記 龍華的香汎早已過去了,龍華的桃樹,也早已開花結實,快要請我們吃水蜜桃了。

    有一天我因事上龍華去,一路冷清清地,已沒有三月間紅男綠女車水馬龍之盛。

    擡頭望望龍華塔,也滿現着寂寞無聊之色,不像三月間那麼春風滿面,掬着笑容迎客了。

    走過龍華寺時,停下車來,順便進去瞧瞧。

    剛到大殿前面的院子裡,卻見有一群電影明星聚在那裡。

    大半是我所認識的,一個是善做苦戲一把眼涙一把鼻涕的周文珠,一個是善扮憨女兒俊丫頭的楊靜我,一個是怕老婆拏手的微微先生,一個是白鬚鬚老伯伯張慶升翁,還有一位是能跳能打的王乃東。

    幾個月不見他,颔下于思于思,已長了一抹黑鬚子,是真的還是假的,卻不得而知。

    最可笑的,微微先生提一隻香籃,模樣兒十分虔誠。

    那兩位女寶貝,似乎并沒有燒香的經驗,帶着朝山進香黃布袋,卻不知如何挂法。

    好容易請教了一位燒香的老婆婆,老太太叫得怪響,才算學會了乖,各把黃布袋套到身上去了。

    然而瞧他們左不是右不是的,弄得很窘,走過了那隻化錠的大鐵鼎,入到大殿中,倒瞧見還有好幾個燒香女賓,正滿口子唸着阿彌陀佛,很誠心的在那裡叩頭,内中有二三個女客,都打扮得濃裝豔裹的,也滿口子的阿彌陀佛,同時拜倒佛前。

    這邊幾位星宿,便也擁上去,在蒲團上紛紛亂拜。

    那幾位女客回頭一望,疾忙避将開去。

    我也回頭望時,見攝影師周詩穆正在大搖甘密拉,原來他們是為了拍戲來的。

    我詫異着說道:“我道你們是燒香,不道卻在拍戲,但你們拍的是甚麼把戲啊?”微微先生答道:“這是新影片《馬介甫》中的一幕,根據于《聊齋》而做的。

    ”我道:“上當上當,你們原來是假燒香。

    ” (1926年5月27日 第115期) 去年今日 去年今日為《上海畫報》出版之日,當呱呱墜地時,啼聲初試,即知其為英物。

    創辦人畢子倚虹,亦以六月六日生,所差别者,惟陰陽曆之間。

    考宋時以天書降于六月六日,故名天贻節,倚虹以生于六月六日也,故自号天贻生。

    今倚虹死矣,天贻之耶?抑靳之耶?贻以才而靳其壽,天亦狡狯矣哉。

     去年今日,承五卅慘案初發之後,老閘捕房門前槍聲血影,似猶萦繞吾人耳目間,租界中商店罷市,情勢極緊張,不意白幟招展、揭貼紛飛中,而《上海畫報》奮然崛起,如春雷之乍發,如奇葩之初胎,吾人驚魂稍定,耳目為之一新,倚虹之毅力,有足多者。

     去年今日,南京路大戒嚴,西藏路與石路之間,斷絕交通,海上唯一之熱鬧市區,乃阒寂如墟墓。

    予自申報館繞道至天津路,步步似生荊棘,蓋行路之難,不啻蜀道也。

    既至,得一兩楹之屋,榜曰晨社,曰《上海畫報》。

    入門,問畢先生,曰請登樓,因拾級而登,入一室,見室中陳案三四,倚虹與丁慕琴憑窗對案而坐,各治所事。

    倚虹方振筆疾書,以是日見聞所得,一一記之,謂将供第二期之用。

    嗚呼,為時僅一年,而倚虹遽怛化以去,徒有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