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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的。

    他很給本報幫忙,又常有極好的短篇小說,替我《紫羅蘭》撐場面。

    不知道這回可也受驚沒有。

    好在他曾死守過南京城一個多月,上馬殺賊,下馬草露布,聽了這種炸彈聲大約也稀松平常,不算一回事,況且他那“求幸福齋”的命名很吉祥,定是有幸福而沒有禍患的。

     我想起老友黃秀琴伉俪。

    他也住在東城,去寒雲寓所不遠。

    他們倆婚後還不到一年,每逢春光明媚時,又往往到北京諸名勝區去踏青攝影。

    如今滿城都是炸彈聲,不知道還有這閑情逸緻麼?在那北海瓊島一帶花明柳暗之地,還富有他們倆的并頭雙影麼? 我又想起梅畹華、程玉霜二名伶。

    他們幾次來上海,曾和我有幾面之緣。

    他們是專在紅氍毹上扮女妝的,膽力也比較差一些。

    如今在這可怕的炸彈聲中,可還能粉墨登場、做《長生殿》中的楊太真、《紅拂傳》中的紅拂女麼?他們的舞衫歌扇,仍一一無恙麼? 唉,我的朋友豈止這幾位,凡是北京城中的人,都是我的朋友,都是我的骨肉,我都希望他們無恙,祝禱他們平安。

     (1926年4月10日 第99期) 西方情書中的稱呼 現代的一般青年男女,寫情書要算是拿手戲了。

    每天上正不知有多少甜甜蜜蜜的玉珰椷劄,在郵筒中經過,而由那救苦救難的綠衣使者,遞到雙方有情人的手中,作精神上的慰安品。

    然而這些情書中的稱呼,大都稀松平常,無非是吾愛、愛人、親愛者或哥哥、妹妹罷了,那裡及得來西方情書中那麼推陳出新,别開生面。

    最近我在一本倫敦文藝周刊中,見了俄國大小說家柴霍甫氏(A.P.Chekhov),寄與他愛妻的幾封情書。

    那周刊記者也慣使狡狯,故意在他情書中對于愛妻的種種稱呼立了一張表,引起讀者的注意。

    其表如下: 我的蛇,我靈魂上的鳄魚、我甜蜜的小狗、我神奇的狗、我親愛的蟲、我甜蜜的鵝、我的鹦鹉、我的鴿子、我的鳥、我的白鹭、我的小鸠、我親愛的小馬、我的雜種動物、我的小甲蟲、我的鲈魚、我的金魚、我的小蚋、我親愛的小紅雀、我親愛的金魚、我的小蛙、我的小火雞、我的龈鼠、我親愛的小鲸魚。

     讀了這表,幾乎當作是動物院中的一張清單,誰也料不到卻是俄國大小說家對于他愛妻的稱呼啊。

    柴霍夫氏的短篇小說很著名,在我國不少譯作。

    他的夫人名邬爾珈(olga),是莫斯科的名女伶,藝和貌都很不凡。

    如今柴氏早已去世,夫人卻還健在。

     (1926年4月16日 第101期) 山陰道上之明星點點 大中華百合公司攝制新片《殖邊外史》,一去奢華紛靡之習,表揚中華大國民之真精神,蓋與美利堅《邊外英雄》一片,具同等之價值者也。

    取景多在紹興,雄奇可觀。

    耶稣複活節之前一日,導演陸潔率同男女明星二十餘赴紹,下榻于州山善慶學校中,黎明晖王元龍皆與焉。

    昨有人自紹來,語予以趣事數則,頗有可噱者,記之如下。

     州山之飯,糙黑如砂粒,豬肉須購自十裡餘外,村中亦有廚子,而所制之菜,不能下咽。

    諸星中有每餐非四五瓯不飽者,至是亦一瓯而飽。

    竊謂長此以往,必将菜色而歸,乃推周文珠、楊靜我二女星為臨時大司務,輪流入廚制菜。

    楊于制菜時,辄倩陸潔嘗菜味之鹹淡,于是陸遂被推為制菜總監。

    以制片總監,兼制菜總監,可謂雙料總監。

     村中所多者為雞蛋,小洋一角,可買四五枚。

    于是炒蛋、水鋪蛋、滾蛋、王八蛋,同是一蛋,而制成十數種之蛋,終日所過者為蛋生活。

    黎明晖等諸女星好啖連殼白熟蛋,此蛋不易消化,多食必傷胃,陸潔數誡之,始各屏而不食。

    村中除雞蛋外偶可購得幾塊豆腐幹,一個銅闆買一塊。

    細嚼之,其味似勝于沙利文之巧格律糖。

    諸星如長住其間,人人可以成富翁,蓋有錢實無處可花也。

     片中黎明晖之家,乃将山中一龍王廟改造。

    廟雖名龍王,而所供者則為關老夫子。

    由木匠、漆匠、泥水匠數十工改成之。

    門前有廣場,乃毀去麥田二畝而成,場上圍以矮籬,綴鮮花萬朵。

    籬中白鵝數十,往來自得,屋旁有牛棚羊棚豬棚,牛羊豬鳴聲相聞,乃如詩人之賦詩相唱和者。

    屋前一古樹,高可十丈,已為百年前物。

    特在樹旁建一古井,悉用碎石造成,此碎石乃由二十村童從山中搬運而來。

    陸潔特使楊靜我坐井上,為攝一影。

    井前一羊方食草,井後有鵝數頭,方昂首長鳴,因題其影曰:“羊井鵝。

    ”音與楊靜我諧,聰明極矣。

     諸女星辄至廟内求簽。

    黎明晖先以小拳向關老夫子作欲擊狀,然後抽一簽,得下下,再抽又下下,乃恐,虔誠跪而求,仍下下。

    明日再求下下,又求,又下下,二日中五求而五下下,黎怒,聲言非拆毀廟宇不可。

    周文珠燃燭熱香,叩首而求,亦下下。

    有句雲:“……拾得黃金要化銅,反來覆去一場空。

    ”惹得周文珠幾天不快活。

    楊靜我求二簽,句亦不佳,而楊則稱:“菩薩真靈。

    ”王元龍兄弟均相繼求,所得簽佳否互見。

    衆要陸潔求,陸不肯。

    楊靜我乃搶簽筒而代求曰:“今年如能吃陸先生之喜酒,賜上上,明年,中中,後年……”語未竟,而一簽出,為上上。

    句曰:“玉兔團圓出海邊,清光皎潔瑞雲端。

    時人要見嫦娥面,卷起珠簾仔細看。

    ”解曰:“月靜生海,倍見光明。

    要覓其好,必須誠心。

    ”王雪廠曾求得上上,簽句大佳,惜已忘之雲。

     (1926年4月19日 第102期) 柔與毅 吾友潘子毅華,名文柔,十七日與顧柔娟女士結褵。

    柔柔相匹,可知以後閨房之内,柔情如水,有足令人欲羨者。

    或謂女子可柔,男子當剛,庶幾剛柔相濟,有如魚得水之樂。

    予曰:“毅華之毅,即當得一剛字”,因為之大書特書曰:柔與毅。

     予因毅華之書法而識毅華。

    蓋毅華曩嘗佐老友鈍根理《新申報》輯務,作書乃絕肖鈍根,予因是識之。

    識之未久,即知其愛有所屬。

    已而此所愛之女子,因醉心虛榮,别嫁一富豪之義子而去。

    毅華悒悒甚,欲抱獨身主義終其身。

    予聞而勸之,謂“彼既負心,君正宜别覓佳耦以自慰,君為一負心之女子而犧牲畢生幸福,似太不值得也”。

    毅華聞言心動,閱數年而佳耦得矣。

     去秋毅華手創《中國畫報》,設館于望平街某印刷所樓上,與《申報》編輯室望衡對宇,相去僅丈許,予因得窺見毅華之編輯室中,有女郎臨窗而坐,晨鈔瞑寫,栗六萬狀者。

    或指以告予曰:“此即毅華之未婚夫人顧女士也。

    ”予短于視,初不能辨其面目,但心志之曰:毅華得賢内助矣。

     毅華為基督徒,故十七日之婚,乃在四川路懷恩堂舉行,禮節極莊嚴,不同凡俗。

    學友顧肯夫夙滑稽好弄,是日乃有髀裡肉生之歎,惟有于鬧新房時一顯其身手而已。

     是夕予又病胃,未與喜宴,僅一品香與毅華握手道賀而出,并新夫人亦未參見,将以期之異日。

    是夕也,老友張光宇、許窺豹、顧肯夫、姚家骥諸子皆登台串劇,為新夫婦賀。

    紅氍毹上,因以生色不少。

    聞是夕觀者串者皆大樂,果餌紛飛,争集台上。

    吾知張許顧姚輩,必能一快朵頤矣,一笑。

     (1926年4月22日 第103期) 登仙一夕記 海上之有神仙世界,兩月半于茲矣。

    自問凡胎俗骨,未嘗作登仙想,故不知神仙之境,果作何狀也。

    疇昔之夕,應大中華百合公司之召,飲于美麗,既醉飽,與雲龛偕出,雲龛興至,忽欲登仙,欣然從之。

    拾級登樓,至四樓而盡。

    每過一樓,小事盤桓。

    見有數女子,皆長半臂,或綠或粉紅,不一其色,雲為女侍者,殆用以代仙女欤?予患短視,殊不知此仙女之仙貌,美至何度也。

     予等盤旋四樓中,見華盛頓牌、紅獅牌紙煙之廣告,觸目皆是,知今日之神仙,亦複食人間煙火矣。

    雲龛不嗜其他遊藝,略喜聽書,因相将趨書場。

    時葉聲揚方說《英列傳》“朱良佐大擺老虎陣”一節,頗虎虎有生氣。

    繼以吳小松、吳小石之《白蛇傳》,正“白娘娘移家鎮江、陳伯仁忘恩染指”時也,一琵琶,一銅琴,其熟如流,而插科打诨,妙緒環生,至足令人解頤,曆一小時始已。

    夜午,倦而欲還,過二樓,見有多人鳵集,彩聲雜起,就入隙窺之。

    則有羅刹女子袒禓舞台上,如狂如醉,玄幕啟閉數四,而所謂模特兒者登場矣。

    一俄婦蒙紗立台上,肌膚可辨,似一為年高德劭之太太。

    凡喬作石像者數次,乃别易一女,梳橫愛髻,赫然國貨也。

    蒙紗如前婦,惟加白色眼罩著白絲襪,體态尚不惡。

    觀衆中有揚聲而呼,謂中國女子不應如此出醜者,熱心哉!此愛國家也。

    末複與俄婦并立,相向作态,胸前瑞雪,被五色電彩而益顯。

    乃覺國貨之美,似勝于舶來品者倍蓰。

    觀衆歡呼聲中,而予與雲龛,乃去仙界而返人境矣。

     (1926年4月25日 第104期) 一盒雪茄煙 以導演《人心》而成名之陳壽蔭君,近将繼《人面桃花》之後,導演新片《金縷恨》。

    片中有車站一幕,昨拟往晤北站之主事。

    進站時,手中所持未開盒之雪茄煙,為路警所見。

    趨前檢查,煙上無印花,指為偷稅。

    乃請君至煙稅檢查處,既入室,見禦長袍者二人,方解衣受檢查,所貯紙币,盡為取去。

    其一向索收據,則曰:“汝之煙價值十二元,照章須罰一百二十元。

    欲得收據,應另補七十元。

    ”其人畏懼而退。

     既而詢及陳君,曰:“君之雪茄煙極佳,論價當不下十元,應受百元之罰。

    ”言時,指壁上兩點告示以證之。

    陳君曰:“餘久居于租界,遽聞華界有煙捐事,初不知自吸之煙,今須受查處罰也。

    餘之煙為友人所贈,未知實價,以意度之,多不過三四元。

    苟欲罰餘一百元者,甯往警廳受拘爾。

    ”言時,警廳又挾一人至。

    忽另一人拽陳君至他室,告陳君曰:“汝煙既價三四元,則罰三四十元可矣。

    ”陳君曰:“餘身畔現金祗一十元紙币,欲罰三四十元者,惟有簽支票耳。

    ”乃出美豐銀行支票簿,其人誤為彙豐,曰:“彙豐支票不能收。

    ”既又改言曰:“君如果祗有十元者,則請貼印花八角,提取罰金八元。

    如此辦法,當可向處長說項了事也。

    ”陳君無奈,即出十元紙币一,收回找洋一元二,歎息而出,未敢向索收據也。

    夫雪茄煙之煙絲,色黃如金縷,則此一幕短劇,其亦稱之為“金縷恨”可乎?一笑。

     (1926年5月1日 第106期) 吾念飄萍 十稔以還,予與“萍”絕有緣法,得一密友曰萍,得一知友曰任矜蘋(按“蘋”即“萍”),得一畏友曰邵飄萍,之三萍者,皆吾平昔所思慕而不能忘者也。

    春來薄遊法蘭西公園,見一水淪漣,小萍葉葉飄水面,即連帶而念及三萍。

    吾見夫萍之飄也,尤不能不念及萍飄京華之飄萍。

     距今約八年至九年間,予方傭于新申報,佐老友王子鈍根纂《自由新語》,時予已心識京中有名記者邵飄萍矣。

    已而飄萍先生自京來,行裝甫卸,遽折柬招飲于陳小鳳妝閣。

    陳小鳳玲珑嬌小,為當時雛妓翹楚,而喧傳為某大銀樓主人之女公子者是也。

    予即于小鳳之妝閣中,第一次見飄萍先生。

    華燈影裡,握手相爾汝,頗有相見恨晚意。

    時君年事尚少,朗朗如玉山上人,而談吐俊爽,态度潇灑,尤足令人心傾,俗所謂漂亮人物者,君殊當之無愧也。

     是夕飄萍先生興甚豪,自與博局,獲大勝。

    瓊筵既敞,飛箋召花,兩行粉黛,環列如肉屏風。

    君周旋其間,措之裕如,而群花之于君,亦無不以笑靥媚眼相承迎也。

    歡叙過夜午,予始握手别去,如是數載,間或一通音問,顧未嘗有第二次之謀面也。

     憶當時在陳小鳳妝閣中,同座者有天笑、芥塵、東吳、倚虹、能毅諸君,谑浪笑傲,回首如昨。

    今者諸君皆安處滬渎,時得聚首,而飄萍先生以觸怒當局,忽飲彈死,罪證如何,初未之見,入之罪者,指為宣傳赤化。

    嗚呼!赤化赤化,乃使苌弘之血,三年化碧矣,冤哉! (1926年5月4日 第107期) 狗賽會中 五月一日上午一時至下午六時,海上西人所組豢狗之俱樂部,舉行狗賽會于黃浦灘。

    予不喜狗,而頗欲一觀一狗吠影百狗吠聲以為樂,因于飯後偷暇往觀焉。

     狗賽會之會場,設于黃浦公園之旁,周以竹籬,樹英吉利國旗二,獵獵翻風中,傲态可掬。

    未入會場,而群狗争吠,厥聲如豹,已迎客于百碼之外。

    場以内,一面設茅亭七八,一般狗主人,多牽狗集其内,以待評判員之評判。

    一面則為一絕大之蘆席棚,辟作小廂二三百間,各以蘆席為界,借以稻草,蓋即群狗之臨時公館也。

    場之東端設評判員之寫字間,西端設臨時餐館,間有一二商品之攤,則為出售狗練狗嘴套與狗之沐浴用藥等等者,他無有也。

     參與斯會者,西方士女居十之七八,中國士女居十之一二。

    群狗之主人,均于臂間标号碼,其一百五十六号為一中國少婦,禦紅珠邊之玄緞旗袍,牽一白色獅子狗,與西婦多人雜立于評判之茅亭内,屢目二評判員,狀至懇懇不知其愛狗果能獲獎否也。

     蘆席棚之内小廂中,每廂一狗,有狗主人親伴愛狗同坐,亦有以仆歐留守其間者。

    其半數皆為警狗、獵狗,獰悍可畏,吠聲亦最厲。

    另一半則為家常愛玩之北京狗,有中國粲者二三,同據一廂,攜一筠籃,以籃錦為裹,一白毛小狗卧其中,婉娈可愛。

    此數小狗,多跳躍主人襟袖間,故修飾甚美,頸項間均緞結,五采紛披,仿佛蝴蝶之翻飛也,其所處之小廂中,亦往往鋪錦毯,加繡墊,中有一廂,則置一小沙發,令狗坐卧其上,觀于狗主人愛狗之狀,雖父母子女,蔑以加焉。

     聞與賽之狗,凡分三十餘類,分類給獎,每類設甲乙丙三獎。

    報載顧維鈞夫人之愛狗得首獎,顧予是日僅在場中逗留一小時,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