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雨話·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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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據事迹為言,不同臆說。

    不然齊方據十二之雄,西向思逞,而故導以問鼎興甲之舉,如梁武之襄陽,神堯之汾晉,啟篡弑而勤戰伐,豈複成孟子語哉?若夫巡守必有明堂,說不可廢,幸為詳論,以定折衷可耳。

     ◎記田督事 田文鏡,漢軍正黃旗人,由福建長樂縣縣丞曆官巡撫、總督,雍正元年以内閣侍讀學士告祭華嶽,回京時面奏山西荒歉情形,直言無隐。

    命赴山西赈濟平定等四州縣,即授山西藩司,旋調河南。

    久之,特授河南、山東總督。

    眷遇之厚,同時疆吏罕有其比。

    及卒,賜谥端肅,于河南省城建立專祠,并準入祀豫省賢良祠。

    文鏡在豫治吏嚴,一疏參劾辄十數員。

    臨川李绂方為直隸總督,過河南,見文鏡,一揖未畢,即厲聲問曰:“公身任封疆,有心蹂踐讀書人,何耶?”文鏡即密以绂語奏。

    绂入觐,亦首劾文鏡負國殃民,又連疏糾劾。

    文鏡複劾绂乖張數事,下绂于司敗議斬。

    兩次決囚,上命縛绂詣菜市口,刀置于頸,問:“此時知田文鏡好否?”绂奏:“臣愚,雖死實不知田文鏡好處也。

    ”乾隆五年,河南巡撫雅爾圖奏:“文鏡在豫,百姓至今怨恨。

    豫省賢良祠不應列入”。

    奉上谕:“此等事,何須亟亟為之。

    若行撤去,豈不有悖于前旨乎?使田文鏡尚在,朕不難去之、罪之,今已沒矣,在祠與不在祠,何礙于事?況今日之在祠,将來應撤者正不知其幾何也,何必亟亟于一田文鏡。

    若出于識見之迂,尚可;若出于逢迎與彼不合之人之意,則朕所望于汝者又成虛矣。

    朕觀雅爾圖此奏并不從田文鏡起見,伊見朕降旨令李衛入賢良祠,其意以為李衛與大學士鄂爾泰素不相合,特借田文鏡之應撤,以見李衛之不應入耳。

    當日王士俊請将田文鏡入賢良祠,系奉皇考谕旨允行者,今若又将撤出,是翻從前之案矣。

    試思田文鏡留于祠中,于國計民生有何關系?而此時必欲行此翻案之事乎?又如前日查克旦奏請弘章迎養嫡母一事,弘章系獲重罪之人,朕所以給與紅帶子者,誠恐日久之後,漫無分别,多有未便,乃事之不得不如此辦理者。

    至于迎養伊母之奏,朕若允行,在伊一家自必感激朕恩,然以今日之迎養為恩,必以從前之治罪為怨,似此市恩翻案之舉,朕必不為也。

    當日鄂爾泰、田文鏡、李衛,皆督撫中為皇考所最稱許者。

    其實田文鏡不及李衛,李衛又不及鄂爾泰,而彼時三人素不相合,亦衆所共知。

    從前蔣炳條陳直隸裁兵一事,又有人條奏直隸總督應改為巡撫者,外間皆以為出于鄂爾泰之意。

    前日李衛之子李星垣初到京師,即具折奏稱伊父李衛平日孤身獨立,恐不合之人欲圖報複。

    朕命讷親嚴行申饬雲:‘汝不過一武職小臣,即有與汝父不合之人欲圖報複者,朕乾綱獨攬,洞察無遺,誰能施其報複之私心?汝系新進之人,即存此念,甚屬糊塗,将來豈能上進?’李星垣陳奏時雖未明言,朕即知其指大學士鄂爾泰也。

    從來臣工之弊,莫大于逢迎揣度。

    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乃皇考簡用之大臣,為朕所倚任,自當思所以保全之。

    伊等諒亦不敢存黨援庇護之念,而無知之輩妄行揣摩,如滿洲則思依附鄂爾泰,漢人則思依附張廷玉,不獨微末之員,即侍郎、尚書中亦所不免。

    即如李衛身後無一人奏請入賢良祠者,惟孫嘉淦素與鄂爾泰、張廷玉不合,故能直摅己意,如此陳奏耳。

    朕臨禦以來,用人之權,從不旁落。

    試問數年中,因二臣之薦而用者為何人?因二臣之劾而退者為何人?即如今日進見之楊超曾、田懋,皆朕親加簡拔,用至今職,亦何嘗有人在朕前保薦之乎?若如衆人揣摩之見,則以二臣為大有權勢之人,可以操用舍之柄,其視朕為何如主乎?但人情好為揣摩,而返躬亦當慎密。

    即如忒古爾德爾因派出坐台,托故不往,朕加以處分。

    又刑部承審崔起潛一案拟罪具題時,鄂爾泰曾為密奏,後朕降旨從寬。

    而外間即知為鄂爾泰所奏,若非鄂爾泰漏洩于人,人何由知之?是鄂爾泰慎密之處不如張廷玉矣。

    嗣後言語之間,當謹之又謹。

    又額驸策令到京,曾奏忒古爾德爾年老,請令回京。

    又法敏、富德、常安輩,策令亦曾在朕前獎以好語,又謂富德宜補随印侍讀。

    此必鄂爾泰曾向伊言之,故伊如此陳奏也。

    今鄂爾泰奏辯并未向伊言之,夫向伊言之而奏,固屬不可;若未向伊言,而伊揣摩鄂爾泰之意,即行陳奏,則勢力更重。

    額驸且然,何況他人?鄂爾泰亦能當此語乎?朕于大臣,視同一體,不但欲其保全始終,且于疑似之際,亦每為留意,以杜外人之議論。

    即如前日刑部侍郎缺員,朕原欲批用張照,因彼時鄂爾泰未曾入直,而張廷玉在内,朕恐人疑為張廷玉薦引,是以另用楊嗣。

    又如勵宗萬人不安靜,鑽營生事,朕因其小有才具,尚可驅策,令其在武英殿行走,亦足滿其分量矣。

    而外人以為張廷玉所劾,不得起用。

    其實當日勵宗萬保舉受賄一節,果親王曾經奏聞,并非出于張廷玉也。

    朕之用舍,悉秉至公。

    朕之繼述,期于至當。

    若謂皇考當日所用之人,不應罷黜,當日所退之人,不應登進,如大學士鄂爾泰豈非告退閑居,而朕特用之大臣乎?又如前日吏部為恒德襲職事具折請旨,朕因折内奏稱“雖與銷減之例相符,而與奉有特旨多頗羅之案似同一例”等語,恒德系讷親一族,不應如此措辭。

    朕不準行,且面加訓谕。

    鄂爾泰、張廷玉乃皇考與朕久用之好大臣,衆人當成全之,使之完名全節,永受國恩,豈不甚善。

    若必欲依附逢迎,日積月累,實所以陷害之也。

    朕是以将前後情節,徹底宣示,深欲保全之。

    二臣更當仰體朕心,益加敬謹,以成我君臣際遇之美。

    欽此!”按:純皇帝谕旨國史館于《文鏡列傳》中僅摘叙數語,今謹全錄之,仰見聖心措置周備,不特于文鏡一身曲示成全,即鄂、張二公,當日所以成全之者,亦深且切也。

     ◎明遼王取外舍兒事 明張太嶽《王承奉傳》雲:“王承奉大用者,霸州人也,逮事敬皇帝,為奉禦,侍慈壽皇太後于仁壽宮。

    毅皇帝時升禦馬監太監,賜蟒衣,内苑乘馬,通顯矣。

    然性刻廉剛直,弗能下其俦輩,以是不得久内庭,出為遼府承奉。

    是時遼莊王病,不能視事,委政國妃毛氏。

    國妃賢,通書史,沉毅有斷,而承奉從内佐之,所厘正國家事,不可勝道。

    頃之,莊王與國妃相繼薨,嗣王立。

    王聰敏辯給,而嗜利刻害。

    及長,多不法,常出數百裡外遊戲,有司莫敢止。

    故無所憚,然心獨憚承奉。

    承奉好直谏,王積弗能忍,乃曰:‘承奉老矣,宜免朝請。

    ’于是承奉希得見王。

    王少無子,所幸樂婦生子置外舍。

    久之,王有痿病,度終無子,乃取外舍兒内宮中,時兒已八歲,詐曰宮人某氏子,欲以聞于朝。

    故事,王子生,承奉司郎具所生母姓名及産媪狀,關相長史,乃得奏附玉牒。

    王以其事下承奉,承奉曰:‘王安得有子?承奉乃不識何宮人有娠及産子狀,不敢奉令。

    ’王大怒,曰:‘老奴!敢爾者死邪!’于是盡捕承奉諸用事者,皆榜笞數百,被重罪,欲以迫脅承奉。

    承奉終不為動。

    王乃召承奉,缪為好語曰:‘而不知予之為病耶?事成而後,有主而富貴可長保,獨奈何為他人忠?’承奉伏地叩頭,流涕曰:‘老奴受國厚恩,死無以報。

    顧此事涉欺罔,法例嚴甚。

    王子非真子,外悉知之。

    後有發者,禍且不測。

    老奴死不敢奉命。

    ’王謬謝曰:‘承奉言是也。

    ’乃以計绐奪其印,而自署承奉名行之。

    承奉既見欺,無可奈何,怼,以首撞壁,大叫曰:‘生不幸為刑餘,又棄外藩。

    今王所為如是,吾弗能匡救,禍且及矣!誠不忍老見刑獄。

    ’即閉戶自經,繩欲絕,會有救者,得蘇。

    日夜涕泣,竟至失明以死。

    國人悲焉。

    太史張氏曰:‘餘在史局,好問先朝事。

    諸老閹語及孝廟時,辄流涕有哽咽者。

    及歸楚,見王承奉,憶往事猶能曆曆道也。

    語具别錄中。

    夫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

    何敬皇帝時人物之茂,乃其厮隸亦莫不有大臣風節焉!觀其臨議執正,毅然不為利回,不為威惕,雖壯夫哲士,何以加焉。

    第令久内庭樞密,如近時興安、懷恩輩,讵足多哉!餘以是知敬皇帝之澤入人深矣。

    ”王承奉蓋弘治間人。

    浚師按:《明史》遼莊王名緻格,嘉靖十六年薨。

    子憲節嗣,以奉道為世宗所寵,賜号清徽忠教真人,予金印。

    隆慶初,先以不法事奪真人号及印,旋以巡按郜光先劾其大罪十三,命刑部侍郎洪朝選往勘。

    副使施笃臣詐稱王反狀,朝選實王罪,不言王反。

    大學士張居正家荊州,與憲節有隙,屬巡撫勞堪羅織之。

    後居正死,憲節訟冤,籍居正家。

    并無取外舍兒内宮中事。

    或居正以宿憾誣之欤?存以俟考。

     ◎西藏 西藏在四川、南徼外,東西六千四百餘裡,南北六千五百餘裡,東至四川界,東南至南界,西至大沙海,北至青海界,至京師一萬四千餘裡。

    其地有四,曰衛(所屬諸城自拉薩至盆多,共三十一城),曰藏(所屬諸城自劄什倫博至埒阿木淩,共十九城)。

    東境曰喀木(所屬諸城自達爾至努布爾,共十城),西境曰阿裡(所屬諸城自《布朗達克喀爾》至畢底,共十二城),統計所轄七十二城(魏源所記六十九城,誤)。

    衛與喀木皆屬達賴喇嘛,藏與阿裡皆屬班禅喇嘛,别設駐藏大臣鎮撫之。

    凡封爵承襲及入貢事宜,隸于理藩院。

    置互市于四川打箭爐,貢道由打箭爐分為二班。

    凡喇嘛道行最高者曰胡土克圖,轉世者曰呼畢爾罕。

    其秩之貴者曰國師、曰禅師,次曰劄薩克大喇嘛、曰劄薩克喇嘛,又次曰大喇嘛、曰副喇嘛。

    自劄薩克喇嘛以上,皆頒給印信。

    其徒之分處喀爾喀即内劄薩克部落者,皆為蒙古所尊奉,仍遙屬于達賴喇嘛、班禅喇嘛。

    餘見《皇清文獻通考》。

    姚惜抱筆記所載前後藏道裡遠近甚詳,魏氏源《綏撫西藏》兩《記》及《西藏後記》多未采入,今并錄之,以資掌故。

    姚記雲:“中國至西藏有南北二道,北道自甘肅西甯出口,西南行,由青海至前藏四千一百餘裡,南道自成都西九百二十裡至打箭爐出口,西六百八十裡至裡塘,西五百餘裡至巴塘,西千四百裡至察木多,四千五百裡至拉裡,西千裡至劄什城。

    劄什城者,前藏也。

    南道别一途自打箭爐稍北行由草地至察木多,由察木多複稍北又由草地,亦至劄什城,其路近于裡塘、拉裡之路,然與北道皆寒苦尤甚,故行者由南道裡塘為多。

    昔漢欲求大夏,四道并出,其北方閉氐、笮,南方閉隽、昆明。

    計今通藏之南道,漢氐、笮所閉道也。

    自劄什城南行九百裡,至劄什倫布,所謂後藏也。

    自劄什倫布又南行,則至怒江,接南域外西夷之境。

    自前後藏東至裡塘,司其地者皆以僧與民長雜治之。

    而僧尤重,在前藏者曰達賴喇嘛,在後藏者曰班禅喇嘛此其尤尊者,呼曰胡土克圖。

    胡土克圖者,師也。

    其弟子曰班弟,班弟所任職曰倉儲巴者,主其财,任其煩事。

    其分居他部為喇嘛之長曰堪布,而民長曰碟巴,又有堪布兼碟巴者。

    蓋西夷所敬惟僧也。

    喇嘛者,皆于佛法修夙命通,死而知所往生之所,然亦間有死而失其通者。

    其班弟辄諱之,迎民間子擇其慧者一人,以謂即其先師。

    曰先師受生數十餘世矣,而猶一人也。

    其寺宇極華盛,然禁婦女入甚嚴。

    胡土克圖出,則班弟驅少婦不使見,蓋恐其心亂而失道。

    乾隆四十五年,高宗壽七十,班禅自後藏來觐為祝,上禮敬之甚隆。

    而西山一僧直至其前,斥責甚厲,以謂入中國見繁麗盛美,非其宜也。

    班禅聞而伏首,愧服之甚。

    未幾,果死于京師,不能言所往生。

    其後後藏猶立所謂班禅者,而實迎異人子當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