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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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算安靜了下來。

     場子裡的客人,正在飛飛揚揚,議論著鄒志道的事變,明中這麼一喊一鬧,倒把會場的人,都擠到她的身邊來看熱鬧了。

    人群之中,有人低聲在說:&ldquo你們看,鄒志道的外室多漂亮,走了桃運,黴了财運;他給她一萬五千元的私房,這一下,一塌括子都滾進去了!&rdquo &ldquo呸!&rdquo明中突然站了起來,兩眼發火,在搜索那說閑話的人。

    &ldquo一萬五千元,我自己的錢,我把三件古董賣給鄒家,拼著我這條命,也要拿回我自己的錢。

    &rdquo 那人對她怔了一下,立即向人陣裡一擠一槡,溜著走了。

    她正想追了過去,天聲和林弟,一人拖住一隻手臂,才把她拉了回來。

    他們連哄帶勸,要她回家去從長計議;她癡癡呆呆,無可無不可,連連似哭似笑地叫了幾聲,一種失心瘋的樣兒。

    場子裡人多嘴雜,隐隐約約,聽得有人在說:&ldquo鄒志道,這家夥,爛污可拆得大啦!五百七十萬,看他這回怎樣翻身?&rdquo &ldquo半夜富貴半夜窮,洋房汽車一場空!&rdquo &ldquo還有這麼一個美多嬌喲!&rdquo &ldquo你老兄少見多怪,老鄒的美多姣才多呐!&rdquo &ldquo你可知道,她就是那有名的黃明中!&rdquo底下說話的聲音低了,輕得幾乎聽不見了!隻聽得那些人在那兒格格地笑著,大概不會是甚麼中聽的話頭。

     明中,就是這麼瘋瘋癫癫地鬧了半個多月,才有些兒清醒過來。

    她就此拼命鬧酒,打開了白蘭地的酒瓶,連著瓶就骨都骨都吞了下去。

    她一喝醉了,一派潑辣的風情,膩著天聲整天整晚侍候她。

    那些樸素的衣衫,都給丢在一邊,盡找些大紅大綠,鮮豔奪目的時裝穿了起來。

    有時裸著上身,一抹大紅的胸搭,掩蓋著半輪乳房,恰似非洲土人的樣兒。

    有時,她要躺在天聲的臂上,恰似他懷中的嬌女。

    有時,要天聲躺在她的懷裡,簡直把天聲當作她的小寶寶。

    天聲精神好的日子,第二天,她就容光煥發,有說有笑。

    天聲的精神壞一點,她就打雞罵狗,鬧一整天才完事。

    一個暢快的昏夜,才換得愉樂的白天,直把天聲鬧得天昏地暗,不知所雲。

    那些日子,她霸占著天聲,不許他一刻兒離開,有時雙雙上夜總會去跳整晚的舞,直鬧到雞鳴時分才罷手。

     鄒志道的消息,傳信傳疑,一直沒有真實的音訊;到了後來,也就泡沫一般,在大海中消失了。

    有人說他在日本東京的鄉間閑住,也不見甚麼可靠的下文。

    她們從各方探聽明白,老鄒确乎碰到了一陣鬼風,真正傾家蕩産了。

    老鄒先前置備了幾艘大漁船,打漁是幌子,做的是冒險行當,走私,手下四五十名好漢,在黑路上著實撈得一些油水。

    這一回,黑吃黑,兩艘船給海上騎士劫到蓬萊仙島去了,連帶擄去了三百多萬元的五金器材;他全副家當,在海水裡泡湯,化為烏有,他也隻好溜之大吉了。

    天聲曾替明中找了律師向法庭提出異議,要提回那一份存在F金号的保證金,别的債權人一起哄,鬧到後來,也就成為懸案,等待一并解決了。

     天聲的道學氣分,和拘謹性,到了香港,雖說沖破了藩籬,慢慢放縱起來;可是他一碰到了明中的奔放狂潮,卻又不免畏怯恇懼,幾乎有些兒厭惡她,萌生逃念的念頭;可是一到了她的面前,就像磁性的吸引,使他無從擺脫。

    她的身邊,帶著那麝鹿的氣息,一嗅到了這種氣息,他就迷醉下去。

    在胡鬧的紀錄上,天聲也有過種種的回憶;可也隻有在明中的身邊,找到了痛快的峰巅! 明中的酒量,一天一天增加起來,酒精所激起的狂焰,使她變成貪狠的豺狼。

    她眼中的天聲,就像榨機中的甘蔗,枯了幹了,跟她的需要相去越來越遠了。

    有一天,她忽然向他提出要求:&ldquo你送我進場,我也做舞女去!&rdquo &ldquo莫玩笑了,鬧甚麼啦!&rdquo &ldquo不,我真的要做舞女去了,這樣單調的生活,你也乏味,我也索然;再說,我那筆錢,也不會有甚麼大希望了,往後日子長呢!&rdquo她對著小鏡子照著,&ldquo你說我這樣子,下海做舞女,還不太醜吧!&rdquo她的容姿,給醇酒一解放,夠得上一個&ldquo豔&rdquo字,大膽使她帶上十分媚态,倒是一個真正的尤物。

     &ldquo美極!趣極了!&rdquo他湊著趣說。

    &ldquo你這一下海,怕不紅遍九龍!&rdquo 她點著他的鼻子說:&ldquo你不許說诳!我最懂得你們男人的心理,你早已讨厭我,但是,你又舍不得我!你歡喜女人娴靜一點,先前的黃明中,最中你的心意。

    此刻的黃明中,你又覺得痛快!安靜了,就不會痛快了;痛快了,就不再安靜。

    我知道你心裡是不願意我做舞女的!我老實告訴你:今日的黃明中,不是先前的黃明中,我要痛快,就像你們要痛快一樣!&rdquo 天聲摸摸自己的下巴,低著頭看她的腳尖:那一顆顆紅的指甲映在他的眼裡。

    順著腳跟看上去,那結結實實的腳胫,那胖胖的大腿。

    一個女人,她的臉龐,就像櫥窗一般展覽在外邊;她的生命力,卻在她的大腿上。

    在生命之火燃燒處,她的心頭突突地跳動著。

    他在體味她的話頭,想不出一句适當的話來! &ldquo我猜透了你的心了吧?&rdquo她笑著說說:&ldquo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我此刻還年輕,再過下來,人老珠黃,不值錢了!那時候,我再要了你,你也厭棄我了!&rdquo &ldquo你們這般女孩子,怎麼都變成玩世不恭的虛無派了!&rdquo 一個人的性格,就像山澗中清泉一般,本來夾雜著一些礦質,多少帶點泥土的氣息;它本來不像蒸餾水那麼純淨,可是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活水。

    順著溪澗江河這麼流下來,沿途吸收了種種成分,彙集到大海中去;其中帶著酸味、苦味、鹹味以及種種污垢,萃生了一些微菌,看去那麼烏油油綠殷殷的樣兒,其中依然有著那份富有生命力的活水。

    從&ldquo肉&rdquo的成分,看黃明中自我解放,簡直是個惡魔派的詩人。

    她的打扮,沖破了美的典則;掌握著&ldquo誘惑力&rdquo的訣巧,有如吉賽西的女人,看上去那麼刺目,她到了那兒,大家的視線就移轉到那兒。

    她反對古典派,把肉體包裹起來的調兒;肉體是上帝的傑作,裹藏了肉體,便是白白糟塌天地間的精華;她懂得在怎樣情況之中,暴露那完美的裸體;也懂得局部的掩藏,仍是最暴露的暴露。

    她懂得嬌羞潑辣,同樣是操縱情趣的技術,她走向兩個極端。

    有時日麗風清,微波淪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