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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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熱情,他隻怪他自己以往的愚蠢,不知抓住了她,空自生氣一場,辜負了伊人的好意。

    想到此處,臉上非常得意,幾乎笑了出來。

     新燕看他默不作聲,擡起頭來看他,伸著雙臂斜攀著他的肩上:&ldquo達令,怎麼啦?一聲也不響!&rdquo 天聲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攔腰抱著,讓她的臉恰好偎著自己的臉,很親熱似地說:&ldquo林弟,好好地休息一回吧!不要多想了!&rdquo &ldquo你把我當小孩子,甚麼都不懂,哄哄我,騙騙我!&rdquo她撒著嬌有些兒發氣,&ldquo甚麼話你都是口不應心!&rdquo &ldquo口──不──應──心!&rdquo這四個字,恰似當頭棒喝,敲醒了他的迷夢。

    他想到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眼前這些胡鬧的事,又算甚麼呢?但是,在禁欲空氣的大石塊底下盤曲著的欲念,給溫暖的風吹動了,黃昏這溫床,就讓它放肆起來了。

    他到了粉紅色的圈子裡,跟在這些女孩子後面轉來轉去,也就把&ldquo有家有室&rdquo,&ldquo道德訓條&rdquo,和朋友們的嘲諷都擱在腦後了;辛辛苦苦,從仰面求财的種種臉色中找來的傭金,就這麼糊裡糊塗送到那些女孩子的皮包中去了。

     有一回,他收到自己太太從漢口的來信,說到三親四友生活的困難;她跟那些孩子們吃粥度日,叫他在外要想到日後的艱難,務必節省用度,儲蓄一點。

    他一時也憬悟過來,決定結束這些糊塗的勾當;但是,經不起女孩子們的淺笑輕媚,又被軟化了。

     他跟明中往來那些日子,已經有點兒天昏地黑;接上來,為著&ldquo負氣&rdquo,跟林弟親熱的日子,更是颠颠倒倒,除卻溫柔不是鄉了。

    此刻,他一心一意向著明中,連林弟也說他口不應心了。

    他半晌不語,雙眼看看那窗外的月光。

     &ldquo達令,你生我的氣了!&rdquo林弟扳過他的頭去。

     &ldquo你說得對,我這個人,鬧糊塗了,事事口不應心!&rdquo他好似大徹大悟。

    &ldquo林弟,我并沒怪你!我隻怪我自己為甚麼這麼糊塗,這幾個月來,簡直是胡鬧!&rdquo &ldquo這就是怪我了!&rdquo &ldquo林弟,你還年紀輕,不懂得世事,你不懂我心頭的苦悶!&rdquo &ldquo不懂,不懂,你老是說我不懂!&rdquo &ldquo你們女人,就是不懂得男人的苦悶!&rdquo &ldquo你剛才不是說我說得對,怎麼又說我不懂得男人的心理?&rdquo &ldquo你說得對是一件事,你們不懂得男人的心理,又是一件事!&rdquo &ldquo我知道你把我看得太孩子氣了!這兩年,我流下的淚水,就夠飄蕩你這個瘦子啦!你還說我不懂事!&rdquo她鼻子裡打哼:&ldquo你們男人到的地方,連空氣都是半死的,各色各樣的人,煩惱、不滿和憤怒,把空氣的一點生氣都毀掉了!連你也是!你們沒地方出氣的時候,就跟女人們胡鬧;你們的笑,都是裝出來的!&rdquo 他怔了一怔,覺得身邊這個女孩子實在懂得太多了。

    &ldquo怎麼你倒把我們男人的長處短處,看得這麼透?&rdquo &ldquo哈!明中說得不錯,男人都是簡單不過的動物;隻有兩件事,一種是生存,一種是性欲。

    &rdquo &ldquo你們把我們比作畜生啦!&rdquo &ldquo人類就是畜生,并不是比作畜生!&rdquo &ldquo那你為甚麼又說那些哄啦、騙啦的話?一隻雄雞跟一隻雌雞打架,打架就打架,打完就算,又有甚麼哄不哄、騙不騙呢?&rdquo &ldquo也許我年紀輕,比明中不懂事;不過,我想男女之間,除了這一件事,總該有點甚麼似的!人總不該完全和畜生一樣的。

    就像你一樣,明明跟女人胡鬧,心裡總覺得不該胡鬧似的。

    也正是口不應心!&rdquo &ldquo你是說男女之間,應該有點愛情;好似一碗豆腐拌了醬油,應該加點麻油!&rdquo &ldquo不該加點麻油嗎?&rdquo &ldquo應該加,應該加!不過加了這麼一種作料,徒然增加自己的痛苦,那又何必呢?&rdquo &ldquo如果,我自己願意承受這一份痛苦呢?&rdquo &ldquo你是說,你愛了我了?&rdquo &ldquo但是,我知道你心裡是愛了明中的,是不是?&rdquo &ldquo這就是你多心了!今日的明中,那還有我的份兒?&rdquo &ldquo但是,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的份兒呀!&rdquo她扭著身子,靠向他的懷裡,不讓他再說下去。

     且說香港的人情、财富,跟天氣一樣,瞬息萬變;早晨穿著單衣,滿頭大汗,悶熱迫人;一陣狂風夾著暴雨,立刻穿上夾袍,還有些抖戰,氣候是如此。

    整個市面,一夜之中,鬧得天翻地覆,也是一見不一見的常事。

    那天上午,天聲剛從仲夏夜之夢中,醒覺過來,案上電話鈴聲響了。

    林弟一聽,原來是明中的電話,聲音非常緊張急促,說事急待商,要她們立刻就去。

     原來明中、志道那一群客人,走出了舞場,正在熱熱鬧鬧吃宵夜;老鄒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隻聽了一句,他的臉色便變了,顯得出了甚麼大亂子了。

    他放下了話筒便走,甚麼話都沒有說。

    明中悶悶地回到寓中,焦灼地坐著等待天明;她打了許多電話,也打聽不到志道的去處。

    直到已牌時分,一個蓦生的人,送來一張寫在土紙上的草亂條子,上面寫道:&ldquo明,我隻能走了,你自己當心;走了的事,可找天聲兄商量!立刻去辦,知名。

    &rdquo這麼沒頭沒腦一悶棍,把她打得昏過去了;她搖搖欲墜,眼前一顆一顆的星火,在空中飛舞。

    好久,好久,才想起了一件頂大頂大的未了的事:她那一萬五千元現款存放在F金号,一總歸在志道賬目之中,不曾另立戶頭的。

    她急忙打電話給天聲,要他替她去提出現款來。

     那知他們趕到了F金号,已經遲了十分鐘,法庭的扣押命令已經送到了。

    志道的動産不動産,都在扣押之列。

    F金号的經理,也承認鄒記戶下的保證金,有一筆一萬五千元現款,原是黃小姐的私房;志道也曾口頭對他們說過;可是,口說無憑,隻有向法庭提出異議,看法庭怎麼判決了。

    這一晴天霹靂,把她震昏了,她就在櫃台前面直蹦直跳,号啕大哭;林弟邊拖邊勸,天聲拍胸擔當,也鬧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