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峻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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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重逢，這兩個多月的人事變遷，就有幾個世紀那麼悠久，小寶寶這根索子；就把林弟的心更緊系在天聲的身上；一個女孩子，總得有個歸宿，她似乎願意這麼停泊下來。
她看陳家這些孩子也頂好玩，陳太給她第一個印象就不錯，不至于容不下她們母子倆的。
她抱著孩子，逗著她說：&ldquo哥哥，姊姊，都走了，沒有人要你了！&rdquo &ldquo林弟！&rdquo他把千言萬語擠在叫一聲的語調裡。
接上自言自語：&ldquo這樣也好，這樣也好！&rdquo &ldquo今天真巧！&rdquo林弟高高興興地說：&ldquo你那幾個孩子倒挺有趣的。
他們就是這麼跟了我來了，真是親姊妹似的，他們真歡喜你的小寶寶呐！&rdquo &ldquo他們可不知道是我們的小寶寶呢！&rdquo &ldquo你不打算告訴他們嗎？&rdquo她皺了皺眉頭。
&ldquo你太太怎麼說？&rdquo &ldquo她沒有怎麼說，她要我跟你談談清楚。
&rdquo &ldquo你要怎麼談呢？&rdquo她突然變了臉色，&ldquo我知道你們的意見了！&rdquo &ldquo那是你的多心！&rdquo &ldquo我有甚麼多心！我知道你一直沒把我擺在心中！&rdquo她嗚咽著說，&ldquo你是連自己的孩子也丢得開的！&rdquo 天聲拿了自己的手帕替她揩幹眼淚。
在她耳邊輕輕地說：&ldquo凡事從長計議！我得把實在情形說給你聽！&rdquo他抱過了小寶寶，在他的小額上吻了一下。
&ldquo你說！&rdquo她仰著頭等他。
天聲先把大陸中國的情形約略說了一番；他那漢口客中的家，等于沒有了，沔陽的老家，也是一個零；這樣，像他這樣飄浮在海外的，正是無根的萍草，經不起浪打風吹的。
他為著林弟将來著想，與其将來懊悔，不如眼前理智一點的好！ &ldquo你這麼說來，我們是散定了！&rdquo &ldquo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
比如那花兒開的時候叫人愛，到謝時，便增了許多惆怅，所以倒是不開的好。
&rdquo &ldquo你對我說教嗎？你還是跟你自己的孩子講清楚來，你說，他怎麼來的？&rdquo林弟冷笑了一聲。
&ldquo就是這個麻煩；&lsquo我本不要兒子，兒子自己來了。
&rsquo你偏要把他留下來！&rdquo &ldquo呃，原來你存的是這麼一份思想，當初，你又何必救我出來？讓我落在井底，死在井底，不是完了。
&rdquo她的眼眶又漲滿了淚水。
&ldquo你倒好，拉我上了岸，就把我們母子倆一腳踢開啦！&rdquo &ldquo我是為你著想啦！&rdquo &ldquo我不要你為我著想，你說，這孩子怎麼辦？&rdquo &ldquo就是這個麻煩。
&rdquo &ldquo隻知道麻煩，麻煩，麻煩又怎麼樣？&rdquo &ldquo你可知道，這麼個時勢，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你是眼見的，大的小的那麼一大堆。
&rdquo天聲想想了陳太的話，隻能把聲口硬下來；但是，他低頭看看手中呼呼入睡的小寶寶，卻實在不舍得。
連忙換過了語氣。
&ldquo林弟，再談吧，好在一時也急不來的。
敏娟說，不要誤了你的青春，日子頭長呢，與其将來失悔，不如趁早收梢的好，──再談吧。
&rdquo &ldquo好，再談吧。
&rdquo林弟冷冷地把小寶寶抱了回來。
&ldquo那末，明天見了。
&rdquo她就目送天聲下了樓，自己關著房門坐向床邊去了。
這一晚，林弟一直沒有睡好，反反複複，把從上海南來的一幕幕往事從頭想起。
她跟天聲也說不上甚麼愛情，可是有了這麼一段姻緣，彼此也過得還不錯。
照說，有了小孩子，彼此的心就敲實了。
此刻，她才知道那是個舊社會的想頭，這個時勢，大家都把算盤打得精了；多個孩子，就多一份牽累，說不定天聲和她之間，這一段姻緣，反而疏遠了。
她忽然轉了心意，想立刻離開澳門，就此和天聲不再見面了；可是，她自己明白，把小孩子帶著走，就像上了腳鐐，永遠爬不動的了。
她冷笑了一聲：&ldquo他硬得起心腸，我也硬得起！&rdquo隻要這孩子有個著落就行了！ 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隻聽得小寶寶甜蜜的打呼聲。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陳家那幾個小孩子吵著起來，要找盎脫，要抱小弟弟去了；珑珑璋璋，鬧得格外起勁些，連早飯都不想吃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隻要他們稱了心頭，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都是無所謂的。
阿珠也覺得那十一層樓的屋頂好玩，算計跟玲玲到那裡去消耗一整天；反正有盎脫招呼他們，有吃有喝，甚麼都不用愁了。
天聲一夜失眠，和他的妻子談不出結論來的結論，給孩子們這麼一吵一叫，連那份結論也打得粉碎了。
&ldquo現實&rdquo不讓他們在溫情主義的圈子裡打斤鬥，人類畢竟是有人性的動物，擺在面前，這麼一個活龍活現的小寶寶，而且是自己的親血肉，就擺脫不開去。
陳太就讓步到聽憑天聲的決意，一切都可以，她對林弟的印象，的确不算壞！ &ldquo誰吵，誰就不準去！&rdquo陳太這麼一說，那幾隻麻雀都靜靜坐著立著一聲也不響了。
&ldquo聽媽的話，知道嗎？&rdquo &ldquo知道！&rdquo四個孩子齊聲作答，好似在課室裡對老師的答話。
&ldquo爹身體不舒服，在家裡休息！媽也沒工夫陪你們去！&rdquo &ldquo我們自己去好了！&rdquo玲玲嘴角那麼一轉。
&ldquo我知道，這兒往前，往左一拐彎，就看見那所高房子啦！&rdquo &ldquo不！叫小舅舅來陪你們一天！&rdquo陳太這麼打算。
&ldquo今天看誰聽話，聽話的，明天再去，不聽話的，不準再去啦！&rdquo &ldquo聽話！&rdquo又是四人齊聲作答。
好容易挨到正午時分，子沅才回家去，飛鳥出籠似的，連午飯都不吃，就趕到中央酒店去了。
子沅買了一張搖籃車，吃了午飯，把小寶寶推向屋頂，四個孩子，輪流著玩著推著，整個屋頂，都跑完了。
子沅也就跟楊佩英走了一陣坐一陣，坐了一陣，走一陣，過著蜜月似的生活。
新鮮的天地，甜蜜的時光是容易過的；他們就在這屋頂上消磨到日斜；四個孩子，玩得疲乏了，躺在一張涼席上，呼呼地睡去了。
搖籃裡的小寶寶，玩了一陣，睡了一陣，吃了一回牛乳，也睡去了。
他倆也就在這安靜甜蜜的空氣中，靠在沙發上，也要睡去了。
南島的人事，原像氣候那麼變幻莫測，彌望日麗風清，海波不揚；可是，海空一角，烏雲結集，眼見一場狂風暴雨就要到來。
子沅張開了粉紅色的睡眼，仔細一看，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黃明中的母親；她一臉焦急的神情，手裡捏著一封信，他猜想著，明中的病情有甚麼變化。
&ldquo老太太，明中好了一些吧？&rdquo &ldquo林弟呢？&rdquo黃太四處在找尋。
&ldquo明中怎麼啦？&rdquo他站了起來。
&ldquo明中。
&rdquo &ldquo不是的，我找許小姐。
&rdquo &ldquo許小姐？她在七樓房間裡！&rdquo &ldquo糟了，她走了！&rdquo黃太把手中的信給他看。
&ldquo孩子呢？&rdquo &ldquo不會的，不會的！小寶寶睡在搖籃裡呐！&rdquo 黃太走過去一看，果然，小寶寶正在打呼，小臉睡得通通紅的。
&ldquo這孩子！連小寶寶都丢得下，那才怪，那才怪呐！&rdquo 子沅急忙接過那封信來，信是寫給天聲的，不曾封口。
隻見潦潦草草幾行字。
&ldquo天聲： 我想了一整晚，總算想明白了。
我不想礙你們的眼，擾亂你們的家庭幸福，我決意走開了。
天涯海角，從此不必相見；天聲，原諒我，不必來找我。
孩子，他是我的影子，留在你的身邊，這個世界，是容不得我們有點溫情的；當作你的第五個孩子，留在你們那邊吧。
好在他的姊姊哥哥，都是那麼歡喜他的。
天聲，能夠活下去的話，我總活下去的。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婆婆媽媽地，又是舍不得了。
謝謝陳太的友誼，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太太！ 天聲！再見了！ 林弟留言&rdquo 他把這封信，從頭讀了兩遍！&ldquo真的走了嗎？不會的吧！小寶寶怎麼辦？&rdquo &ldquo小寶寶交給我，不要緊。
&rdquo黃太雙手扶在搖籃上。
&ldquo你把這封信，送給天聲去。
&rdquo 這時，幾個孩子都醒過來了，小寶寶也&ldquo哇&rdquo地一聲哭起來了；落日沉到海的那邊，一顆又大又紅的圓臉。
這一天，天聲整天依舊睡在床上，休息著，偶爾翻著屠格涅夫的《羅亭》；他覺得羅亭就是他自己的影子；他把甚麼事情，看得明明白白，說起來，也夠漂漂亮亮；可是到了要做起來，就顧前顧後，簡直沒有決心了。
自己的太太就跟耶泰娜一樣，利利落落，說做就做，比自己有決斷得很。
他把這本小說捏在手裡，對著窗外歎氣：&ldquo我們這一班讀書人，這一輩子是完結了！這一輩子是完結了！&rdquo 突然地，子沅把林弟的信送到了他的手裡；他想不到這樣的女孩子，竟會下了決心，抛下了小寶寶出走了。
他撫然有間，默默地對著子沅看著，好似看不懂這封信似的。
&ldquo天聲哥，林弟真的走了呢！&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他慢慢吐出三個字來。
&ldquo她丢下了小寶寶呢！&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 &ldquo怎麼辦？你說。
&rdquo &ldquo你說，怎麼辦？&rdquo天聲的聲音很低很低。
&ldquo你似乎&hellip&hellip&rdquo子沅在搜索他的意向。
&ldquo我想到了耶泰娜！&rdquo &ldquo耶泰娜？&rdquo &ldquo就是那個愛羅亭的女孩子，你看她多麼有勇氣，而羅亭又是多麼不中用！&rdquo &ldquo你是說讓她走了，不去理會她啦？&rdquo &ldquo也許她是不錯的！&rdquo他把那封信捏得緊緊的。
&ldquo把孩子養起來好了！&rdquo接著他又問道：&ldquo孩子呢？&rdquo &ldquo此刻黃太在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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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重逢，這兩個多月的人事變遷，就有幾個世紀那麼悠久，小寶寶這根索子；就把林弟的心更緊系在天聲的身上；一個女孩子，總得有個歸宿，她似乎願意這麼停泊下來。
她看陳家這些孩子也頂好玩，陳太給她第一個印象就不錯，不至于容不下她們母子倆的。
她抱著孩子，逗著她說：&ldquo哥哥，姊姊，都走了，沒有人要你了！&rdquo &ldquo林弟！&rdquo他把千言萬語擠在叫一聲的語調裡。
接上自言自語：&ldquo這樣也好，這樣也好！&rdquo &ldquo今天真巧！&rdquo林弟高高興興地說：&ldquo你那幾個孩子倒挺有趣的。
他們就是這麼跟了我來了，真是親姊妹似的，他們真歡喜你的小寶寶呐！&rdquo &ldquo他們可不知道是我們的小寶寶呢！&rdquo &ldquo你不打算告訴他們嗎？&rdquo她皺了皺眉頭。
&ldquo你太太怎麼說？&rdquo &ldquo她沒有怎麼說，她要我跟你談談清楚。
&rdquo &ldquo你要怎麼談呢？&rdquo她突然變了臉色，&ldquo我知道你們的意見了！&rdquo &ldquo那是你的多心！&rdquo &ldquo我有甚麼多心！我知道你一直沒把我擺在心中！&rdquo她嗚咽著說，&ldquo你是連自己的孩子也丢得開的！&rdquo 天聲拿了自己的手帕替她揩幹眼淚。
在她耳邊輕輕地說：&ldquo凡事從長計議！我得把實在情形說給你聽！&rdquo他抱過了小寶寶，在他的小額上吻了一下。
&ldquo你說！&rdquo她仰著頭等他。
天聲先把大陸中國的情形約略說了一番；他那漢口客中的家，等于沒有了，沔陽的老家，也是一個零；這樣，像他這樣飄浮在海外的，正是無根的萍草，經不起浪打風吹的。
他為著林弟将來著想，與其将來懊悔，不如眼前理智一點的好！ &ldquo你這麼說來，我們是散定了！&rdquo &ldquo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
比如那花兒開的時候叫人愛，到謝時，便增了許多惆怅，所以倒是不開的好。
&rdquo &ldquo你對我說教嗎？你還是跟你自己的孩子講清楚來，你說，他怎麼來的？&rdquo林弟冷笑了一聲。
&ldquo就是這個麻煩；&lsquo我本不要兒子，兒子自己來了。
&rsquo你偏要把他留下來！&rdquo &ldquo呃，原來你存的是這麼一份思想，當初，你又何必救我出來？讓我落在井底，死在井底，不是完了。
&rdquo她的眼眶又漲滿了淚水。
&ldquo你倒好，拉我上了岸，就把我們母子倆一腳踢開啦！&rdquo &ldquo我是為你著想啦！&rdquo &ldquo我不要你為我著想，你說，這孩子怎麼辦？&rdquo &ldquo就是這個麻煩。
&rdquo &ldquo隻知道麻煩，麻煩，麻煩又怎麼樣？&rdquo &ldquo你可知道，這麼個時勢，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你是眼見的，大的小的那麼一大堆。
&rdquo天聲想想了陳太的話，隻能把聲口硬下來；但是，他低頭看看手中呼呼入睡的小寶寶，卻實在不舍得。
連忙換過了語氣。
&ldquo林弟，再談吧，好在一時也急不來的。
敏娟說，不要誤了你的青春，日子頭長呢，與其将來失悔，不如趁早收梢的好，──再談吧。
&rdquo &ldquo好，再談吧。
&rdquo林弟冷冷地把小寶寶抱了回來。
&ldquo那末，明天見了。
&rdquo她就目送天聲下了樓，自己關著房門坐向床邊去了。
這一晚，林弟一直沒有睡好，反反複複，把從上海南來的一幕幕往事從頭想起。
她跟天聲也說不上甚麼愛情，可是有了這麼一段姻緣，彼此也過得還不錯。
照說，有了小孩子，彼此的心就敲實了。
此刻，她才知道那是個舊社會的想頭，這個時勢，大家都把算盤打得精了；多個孩子，就多一份牽累，說不定天聲和她之間，這一段姻緣，反而疏遠了。
她忽然轉了心意，想立刻離開澳門，就此和天聲不再見面了；可是，她自己明白，把小孩子帶著走，就像上了腳鐐，永遠爬不動的了。
她冷笑了一聲：&ldquo他硬得起心腸，我也硬得起！&rdquo隻要這孩子有個著落就行了！ 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隻聽得小寶寶甜蜜的打呼聲。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陳家那幾個小孩子吵著起來，要找盎脫，要抱小弟弟去了；珑珑璋璋，鬧得格外起勁些，連早飯都不想吃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隻要他們稱了心頭，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都是無所謂的。
阿珠也覺得那十一層樓的屋頂好玩，算計跟玲玲到那裡去消耗一整天；反正有盎脫招呼他們，有吃有喝，甚麼都不用愁了。
天聲一夜失眠，和他的妻子談不出結論來的結論，給孩子們這麼一吵一叫，連那份結論也打得粉碎了。
&ldquo現實&rdquo不讓他們在溫情主義的圈子裡打斤鬥，人類畢竟是有人性的動物，擺在面前，這麼一個活龍活現的小寶寶，而且是自己的親血肉，就擺脫不開去。
陳太就讓步到聽憑天聲的決意，一切都可以，她對林弟的印象，的确不算壞！ &ldquo誰吵，誰就不準去！&rdquo陳太這麼一說，那幾隻麻雀都靜靜坐著立著一聲也不響了。
&ldquo聽媽的話，知道嗎？&rdquo &ldquo知道！&rdquo四個孩子齊聲作答，好似在課室裡對老師的答話。
&ldquo爹身體不舒服，在家裡休息！媽也沒工夫陪你們去！&rdquo &ldquo我們自己去好了！&rdquo玲玲嘴角那麼一轉。
&ldquo我知道，這兒往前，往左一拐彎，就看見那所高房子啦！&rdquo &ldquo不！叫小舅舅來陪你們一天！&rdquo陳太這麼打算。
&ldquo今天看誰聽話，聽話的，明天再去，不聽話的，不準再去啦！&rdquo &ldquo聽話！&rdquo又是四人齊聲作答。
好容易挨到正午時分，子沅才回家去，飛鳥出籠似的，連午飯都不吃，就趕到中央酒店去了。
子沅買了一張搖籃車，吃了午飯，把小寶寶推向屋頂，四個孩子，輪流著玩著推著，整個屋頂，都跑完了。
子沅也就跟楊佩英走了一陣坐一陣，坐了一陣，走一陣，過著蜜月似的生活。
新鮮的天地，甜蜜的時光是容易過的；他們就在這屋頂上消磨到日斜；四個孩子，玩得疲乏了，躺在一張涼席上，呼呼地睡去了。
搖籃裡的小寶寶，玩了一陣，睡了一陣，吃了一回牛乳，也睡去了。
他倆也就在這安靜甜蜜的空氣中，靠在沙發上，也要睡去了。
南島的人事，原像氣候那麼變幻莫測，彌望日麗風清，海波不揚；可是，海空一角，烏雲結集，眼見一場狂風暴雨就要到來。
子沅張開了粉紅色的睡眼，仔細一看，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黃明中的母親；她一臉焦急的神情，手裡捏著一封信，他猜想著，明中的病情有甚麼變化。
&ldquo老太太，明中好了一些吧？&rdquo &ldquo林弟呢？&rdquo黃太四處在找尋。
&ldquo明中怎麼啦？&rdquo他站了起來。
&ldquo明中。
&rdquo &ldquo不是的，我找許小姐。
&rdquo &ldquo許小姐？她在七樓房間裡！&rdquo &ldquo糟了，她走了！&rdquo黃太把手中的信給他看。
&ldquo孩子呢？&rdquo &ldquo不會的，不會的！小寶寶睡在搖籃裡呐！&rdquo 黃太走過去一看，果然，小寶寶正在打呼，小臉睡得通通紅的。
&ldquo這孩子！連小寶寶都丢得下，那才怪，那才怪呐！&rdquo 子沅急忙接過那封信來，信是寫給天聲的，不曾封口。
隻見潦潦草草幾行字。
&ldquo天聲： 我想了一整晚，總算想明白了。
我不想礙你們的眼，擾亂你們的家庭幸福，我決意走開了。
天涯海角，從此不必相見；天聲，原諒我，不必來找我。
孩子，他是我的影子，留在你的身邊，這個世界，是容不得我們有點溫情的；當作你的第五個孩子，留在你們那邊吧。
好在他的姊姊哥哥，都是那麼歡喜他的。
天聲，能夠活下去的話，我總活下去的。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婆婆媽媽地，又是舍不得了。
謝謝陳太的友誼，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太太！ 天聲！再見了！ 林弟留言&rdquo 他把這封信，從頭讀了兩遍！&ldquo真的走了嗎？不會的吧！小寶寶怎麼辦？&rdquo &ldquo小寶寶交給我，不要緊。
&rdquo黃太雙手扶在搖籃上。
&ldquo你把這封信，送給天聲去。
&rdquo 這時，幾個孩子都醒過來了，小寶寶也&ldquo哇&rdquo地一聲哭起來了；落日沉到海的那邊，一顆又大又紅的圓臉。
這一天，天聲整天依舊睡在床上，休息著，偶爾翻著屠格涅夫的《羅亭》；他覺得羅亭就是他自己的影子；他把甚麼事情，看得明明白白，說起來，也夠漂漂亮亮；可是到了要做起來，就顧前顧後，簡直沒有決心了。
自己的太太就跟耶泰娜一樣，利利落落，說做就做，比自己有決斷得很。
他把這本小說捏在手裡，對著窗外歎氣：&ldquo我們這一班讀書人，這一輩子是完結了！這一輩子是完結了！&rdquo 突然地，子沅把林弟的信送到了他的手裡；他想不到這樣的女孩子，竟會下了決心，抛下了小寶寶出走了。
他撫然有間，默默地對著子沅看著，好似看不懂這封信似的。
&ldquo天聲哥，林弟真的走了呢！&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他慢慢吐出三個字來。
&ldquo她丢下了小寶寶呢！&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 &ldquo怎麼辦？你說。
&rdquo &ldquo你說，怎麼辦？&rdquo天聲的聲音很低很低。
&ldquo你似乎&hellip&hellip&rdquo子沅在搜索他的意向。
&ldquo我想到了耶泰娜！&rdquo &ldquo耶泰娜？&rdquo &ldquo就是那個愛羅亭的女孩子，你看她多麼有勇氣，而羅亭又是多麼不中用！&rdquo &ldquo你是說讓她走了，不去理會她啦？&rdquo &ldquo也許她是不錯的！&rdquo他把那封信捏得緊緊的。
&ldquo把孩子養起來好了！&rdquo接著他又問道：&ldquo孩子呢？&rdquo &ldquo此刻黃太在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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