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帝第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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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亦已暗隳紀綱,況當此時勢艱難,何取此具臣為哉 昔李沆謂不用少年喜事之人,此乃平世之言,施于今日,病藥相反。

    蘇轼謂能用智名勇功之人,則治在人主驅策駕馭之,無冷其熱,如牧者之于羊,視鞭所指,惟意所注,稍加輕重,皆将奔走趨赴,馳驅效死。

    大賈操奇滞居,猶能奔走一市,況人主挾賞罰之大權,鼓舞天下之士,何求不得何事不行豈有緩急之際,無才可用者哉夫古亦天下,今亦天下,神州靈淑,士庶萬數,多懷忠義,未緻乏才,皆皇上撫而有之者也。

    今東事之起,發憤忘身,以為國者無幾,固臣下之不忠,得無皇上鼓舞拔擢之道有未盡耶 夫天下僚庶士,懷才效忠者甚衆,皇上所深知簡在者有幾人所不次拔擢者有幾人所議論咨詢者有幾人所日夜鈎訪者有幾人前代有夢而得之者,有獵而得之者,有問而得之者,有書屏而次第用之者。

    皇上深居法宮,用人求士,固非疏賤所能知,然未聞有進賢退不肖之大舉,仍是循資格,錄科舉,否則,大臣進其私人而已。

    竊意皇上尚未講求及之也。

    夫平流而進者,富貴為所自有,感激之意必少特拔而上者,知遇出于格外,圖報之誠必深。

    亞夫鞅鞅,非少主之臣霍光骖乘,有跋扈之銀錢如糞土意。

    孟子謂齊王無親臣,謂之親臣者,上有特達之知,故下有非常之報,則親臣之義,固孟子所特立以告後王者也。

    昔田橫有死士,李克用有義兒,李成梁、戚繼光有家丁,将帥馭卒,猶能以之赴湯蹈火,成其功名,皇上有天下士庶而不善用之,以毗聖治而揚天威,乃緻大辱于小夷,故謂皇上鼓舞拔擢之道有未盡也。

     《詩》雲:“周王壽考,遐不作人。

    ”人主不恃人天資之忠義,恃有道作而緻之,豫讓在範氏為貳臣,在智氏為忠臣,韓信在項羽為庸臣,在漢高為才臣,封德彜在隋為候臣,在唐為良臣,故在作之而已。

    方今若發憤自強,興舉百廢,非才不任,若仍以資格治天下,猶以參苓治奇病,必不可得矣。

    伏惟皇上垂意旁求,日夜鈎訪,某某有才,某某未用,載記謂盡知天下之名士,盡知其數,盡知其所在,悉令引見,詢以時事,破除常格,不次擢用,或令翰林諸曹輪班顧問,或見下僚末秩,溫顔咨詢,或令九卿、翰詹、科道、督撫、司道薦舉,專求草澤,禁薦顯僚,天下之士必踴躍奮發,冀酬知遇,必有豪俊出濟艱難者,所謂求人才而擢不次者,此也。

     然天下雖大,人才雖多,人主所日見者,左右之臣而已。

    《書》曰:“侍禦仆從,罔非正人,用旦夕承弼厥辟。

    ”又曰:“其惟吉士,勿用憸人,用劢相我國家。

    ”蓋資啟沃,廣見聞,雖複亶聰之主,未有不因左右之助。

    若有憸人閑廁其側,則湯竈蔽賢,壅塞言路,營私樹黨,弄權作威,禍有不堪言。

    其正人吉士,匡君憂國,引進賢士,開廣言路,其裨益亦豈可言哉! 今之左右諸臣,皇上所日見者,其為正人、憸人,皇上自辨之而已。

    伊尹曰:“有言逆于心,必求諸道。

    ”孟子曰:“責難于君,謂之忠。

    ”劉向曰:“魁壘骨鲠,憂國如家,議論通古今,喟然動人心。

    ”而《大學》獨稱《秦誓》之一個臣。

    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以能保子孫黎民人之有技,媢嫉惡之.,不能保子孫黎民。

    孰好彥聖,孰媢有技,皇上亦自辨之而已。

    《周禮》有“土訓”、“誦訓”、“匡人”、“撢人”之宮,皆誦四方之故以廣耳目。

    漢世郎官,若東方朔、揚雄,階下執戟,袁盎入内移席,孔光執唾壺、虎子,皆妙選名儒為之。

    程子言日親學士大夫則治。

    今翰林百數,郎曹千銀錢網數,皆人才所聚,淹滞冗散,若用周、漢之制,或增廣南書房員數,或調入侍衛,其于輔聖德而廣聖聰,必有裨補。

    所謂慎左右而廣其選者,此也。

     人才得,左右賢,而下情不達,百弊未已。

    夫中國大病,首在壅塞,氣郁生疾,咽塞緻死,欲進補劑,宜除噎疾,使血通脈暢,體氣乃強。

    今天下事皆文具而無實,吏皆奸詐而營私。

    上有德意而不宣,下有呼号而莫達。

    同此興作,并為良法,外夷行之而緻效,中國行之而益弊者,皆上下隔塞、民情不通所緻也。

    夫一省千裡之地,而惟督撫一二人僅通章奏,以百僚庶士之衆,而惟樞軸三五人日見天顔。

    然且堂廉迥隔,大臣畏謹而不敢盡言州、縣專城,小民冤抑而未由呼籲。

    故君與臣隔絕,官與民隔絕,大臣、小臣又相隔絕,如浮屠百級,級級難通,廣廈千間,重重并隔。

    夫天下萬務之繁,封圻千裡之廣,使督撫、樞軸皆是大賢,然是數人者,心思耳目所及,必有未周,才力精神之運,必有未逮,以之運驟四海,措置百度,已狹隘不廣矣。

    況知人之哲,自古為難,唐帝失之于共兜,(諸)葛亮失之于馬谡,任用偶誤,一切乖方,而欲倚以之扶危定傾,經營八表,豈不難乎天下人民四萬萬,庶士億萬,情僞百端,才智甚廣,皇上僅寄耳目于數人,而數人者,或畏謹不敢竭盡,或且炀竈蔽賢,壅塞聖聽,皇上雖欲通中外之故,達小民之隐,其道無由。

    名雖尊矣,實則獨立于上,遂緻有割地棄民之舉。

    皇上亦何樂此獨尊為哉 夫先王之治天下,無不與民共之,《洪範》之大疑大事,謀及庶人為大同。

    《孟子》稱進賢殺人,待于國人之皆可。

    般[盤〕庚則命衆至庭,文王則與國人交。

    《尚書》之四目四聰,皆由辟門,《周禮》之詢謀詢遷,皆合大衆。

    嘗推先王之意,非徒集思廣益,通達民情,實以同憂共患,結合民志。

    昔漢有征辟有道之制,宋有給事封駁之條。

    伏乞特诏頒行海内,令士民公舉博古今、通中外、明政體、方正直言之士,略分府、縣,約十萬戶而舉一人,不論已仕未仕,皆得充選,因用漢制,名日議郎。

    皇上開武英殿,廣懸圖書,俾輪班入直,以備顧問。

    并準其随時請對,上駁诏書,下達民詞。

    凡内外興革大政,籌饷事宜,皆令會議,三占從二,下部施行。

    所有人員,歲一更換,若民心推服,留者領班,著為定例,宣示天下。

    上廣皇上之聖聰,可坐一室而照四海下合天下之心志,可同憂樂而忘公私。

    皇上舉此經義,行此曠典,天下奔走鼓舞,能者竭力,富者纾财,共贊富強,君民同體,情誼交孚,中國一家,休戚與共。

    以之籌饷,何饷網銀錢打錯了怎麼辦不籌以之練兵,何兵不練合四萬萬人之心以為心,天下莫強焉!所謂通下情而合其力者,此也。

     舉是數者,于以恢複琉球,掃蕩日本,大雪國恥,耀我威棱。

    昔德相畢士馬克破法之後,謂地球諸國莫有如中國之勢者,恐為歐洲患,思合諸國分之,既知吾孱弱不振,遂罷置不理。

    夫中國以二萬裡之地,四萬萬之民,二十六萬種之物産,二帝三王四千年之忠義,列聖之所培養,此地球各國之所無也。

    若修政自強,雖以之西撻歐洲,南收海島而有餘,豈非泰西大國之所畏,而何有割地、請款于小夷之事哉及今為之,猶可補牢,若徘徊遲疑,苟且度日,因循守舊,坐失事機,則外患内證,間不容發,遲之期月,事變已來,後欲悔而改作,大勢既壞,不可收拾,雖有聖者,無以善其後矣。

    故社櫻安危,決在今日。

     凡上所陳,其行之者,仍在皇上自強之一心、畏敬之一念而已。

    蓋天下大器也,難成而易毀兆民大衆也,難靜而易動。

    故先王懔朽索之馭馬,慮天命之無常,日慎一日,若履淵冰,振刮摩厲,僅能自立。

    近者土耳其為回教大國,陸兵冠天下,不變舊法,遂為六大國割地、廢君,而柄其政。

    屬地布加利牙、羅馬尼亞、塞爾維亞,并裂土自王。

    俄、日能變法,遂取威東方。

    是皆前車,可為近鑒。

     自古非常之事,必待大有為之君。

    自強為天行之健,志剛乃大君之德。

    《洪範》以弱為六極,大《易》以順為陰德。

    《詩》曰:“天之方濟,無為誇。

    ”說者以誇為體柔之人,足以為戒。

    皇上若曆鑒覆轍,深畏天命,思祖宗之付托,慮社稷之陵夷,夙夜震動,念茲在茲,早朝晏罷,講求自強,某弊未舉,某弊未除,某才未用,某法未善,邦交未固,國本未堅,刻日程功,義在必辦,必能赫然發憤,不能自已者。

    伏乞皇上遠覽《詩》、《易》之所戒,近鑒俄、土之興衰,獨攬乾綱,破除舊習,勿搖于左右之言,勿惑于流俗之說。

    立事必有利弊,權其輕重聽言必有是非,察其迂切,斷自聖衷,更新大政,宗廟幸甚!天下幸甚! 夫無事之時,雖勳舊之言不能入,有事之世,雖刍荛之言或可采。

    進士草茅疏逖,何敢妄陳大計,變亂舊章。

    但上感聖主之旁求,下懼一家之胥溺,譬猶父有重病,庶孽知醫,雖不得湯藥親嘗,亦欲将驗方鈔進。

    《公羊》之義,臣子一例。

    故敢忘其僭越,竭其愚昧,惟皇上采擇焉。

    不勝冒昧隕越之至,伏維代奏皇上聖鑒,謹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