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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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莊時,我看朱麗葉和羅貝爾就覺得更小了,而又見到阿莉莎就猛然明白,我們二人不再是孩子了。

     不錯,正是父親去世的那年;我們剛到田莊時,母親同阿什布通小姐的一次談話證實我沒有記錯。

    她正同女友在屋裡說話,我不意闖了進去,聽見她們在談論我的舅母:母親特别氣憤,說舅母沒有服喪或者已經脫下喪服。

    (老實說,布科蘭舅母身穿黑衣裙,同母親穿淺色衣裙一樣,我都覺得難以想像)。

    我還記得,我們到達的那天,呂茜爾·布科蘭穿着一件薄紗衣裙。

    阿什布通小姐一貫是個和事婆,她極力勸解我母親,還戰戰兢兢地表明: &ldquo不管怎麼說,白色也是服喪嘛。

    &rdquo &ldquo那她搭在肩上的紅紗巾呢,您也稱為&lsquo喪服&rsquo嗎?弗洛拉,您另u氣找啦!&rdquo我母親嚷道。

     隻有在放假那幾個月,我才能見到舅母,無疑是夏天炎熱的緣故,我見她總穿着開得很低的薄薄的襯衫。

    我母親看不慣她披着火紅的紗巾,見她袒胸露臂尤為氣憤。

     呂茜爾·布科蘭長得非常漂亮。

    我保存她的一小幅畫像,就能看出她當年的美貌:她顯得特别年輕,簡直就像她身邊兩個女兒的姐姐。

    她按照習慣的姿勢側身坐着,左手托着微傾的頭,纖指挨近唇邊俏皮地彎曲。

    一副粗眼發網,兜住半瀉在後頸上的那頭鬈曲的濃發。

    襯衫大開領,露出一條寬松的黑絲絨帶,吊着一副意大利鑲嵌畫飾物。

    黑絲絨腰帶绾了一個飄動的大花結,一頂寬邊軟草帽由帽帶挂在椅背上,這一切都給她平添了幾分稚氣。

    她的右手垂下去,拿着一本合攏的書。

     呂茜爾·布科蘭是克裡奧爾人①,她沒見過,或者很早就失去了父母。

    我母親後來告訴我,沃蒂埃牧師夫婦當時還未生子女,便收養了這個棄女或孤兒;不久,他們舉家離開馬爾提尼島,帶着孩子遷到勒阿弗爾,和布科蘭家同住一個城市,兩家人交往便密切起來。

    我舅父當時在國外一家銀行當職員,三年後才回家,一見到小呂茜爾便愛上她,立刻求婚,惹得他父母和我母親十分傷心。

    那年呂茜爾十六歲。

    沃蒂埃太太收養她之後,卻生了兩個孩子,她發現養女的性情日益古怪,便開始擔心會影響親生的子女;再說家庭收入也微薄&hellip&hellip這些全是母親告訴我的,她是要讓我明白,沃蒂埃他們為什麼欣然接受她兄弟的求婚。

    此外我推測,他們也開始特别為長成姑娘的呂茜爾擔心了。

    我相當了解勒阿弗爾的社會風氣,不難想像那裡人會以什麼态度對待這個十分迷人的姑娘。

    後來我認識了沃蒂埃牧師,覺得他為人和善,既勤謹又天真,毫無辦法對付陰謀詭計,面對邪惡更是束手無策:這個大好人當時肯定陷入困境了。

    至于沃蒂埃太太,我就無從說起了:她生第四胎時因難産死了,而這個孩子與我年齡相仿,後來還成為我的好友。

     ①拉丁美洲安的列斯群島等地的後人後裔,統稱克裡奧爾人。

     呂茜爾·布科蘭極少進入我們的生活圈子:午飯過後,她才從卧室姗姗下來,又随即躺在長沙床或吊床上,直到傍晚才懶洋洋地站起來。

    她那額頭時常搭一塊手帕,仿佛要拭汗,其實一點晶瑩的汗氣也沒有;那手帕非常精美,又散發出近似果香而非花香的一種芬芳,令我贊歎不已。

    她也時常從腰間的表鍊上,取出同其他小物件吊在一起的一面有光滑銀蓋的小鏡子,照照自己,用手指在嘴唇上沾點唾液潤潤眼角。

    她往往拿着一本書,但是書幾乎總是合着,中間插了一個角質書簽。

    有人走近時,她也不會從遐想中收回心思看人一眼。

    從她那不經意或疲倦的手中,從沙發的扶手或從衣裙的紋褶上,還往往掉下一方手帕,或者一本書,或者一朵花,或者書簽。

    有一天&mdash&mdash我這裡講的還是童年的記憶&mdash&mdash我拾起書,發現是詩歌,不禁臉紅了。

     吃罷晚飯,呂茜爾·布科蘭并不到家人圍坐的桌子旁,而是坐到鋼琴前,得意地彈奏肖邦的慢闆瑪祖卡舞曲,有時節奏戛然中斷,停在一個和音上&hellip&hellip 我在舅母跟前,總感到特别不自在,産生一種又愛慕又恐懼的感情騷動。

    也許本能在暗暗提醒我防備她;再者,我覺出她蔑視弗洛拉·阿什布通和我母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