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十二篇

關燈
之墾田,則不如招。

    當其時當其事,則凡材亦奏神奇之效,否則鑽俗而終無所成。

    故世不患無才,患用才者不能器使而适宜也。

    魏無知論陳平曰:"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無益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當戰争之世,苟無益勝負之數,雖盛德亦無所用之。

    餘生平好用忠實者流,今老矣,始知藥之多不當于病也。

     史書 《史記》叙韓信破魏豹,以木罂渡軍,其破龍且以囊沙壅水,竊嘗疑之。

    魏以大将柏直當韓信,以騎将馮敬當灌嬰,以步将項它當曹參,則兩軍之數範亦各不下萬人,木罂之所渡幾何?至多不過二三百人,豈足以制勝平?沙囊壅水,下可滲漏,旁可橫溢,自非興工嚴塞,斷不能築成大堰,空之使下流竟絕。

    如其寬河盛漲,則塞之固難,決之亦複不易。

    若其小港微流,易塞易決,則決後未必遂不可涉渡也。

    二者接之事理,皆不可信。

    叙兵事莫善于《史記》,史公叙兵莫詳于《淮陰傳》,而其不足據如此。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君子之作事,既征話古籍,職請人言,而又必慎思而明辨之,庶不至冒昧從事耳。

     陽剛 漢初功臣惟樊哙氣質較粗,不能與諸賢并論,淮陰侯所羞與為伍者也。

    然吾觀其人有不可及者二:沛公初入鹹陽,見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

    哙辄谏止,謂此奢麗之物,乃秦之所以亡,願急還霸上,無留宮中,一也。

    高祖病卧禁中,诏戶者:無得入群臣!哙獨排闼直入,谏之以昔何其勇,今何其憊,且引趙高之事以為鑒,二也。

    此二事者,乃不愧大人格君心者之所為。

    蓋人禀陽剛之氣最厚者,其達于事理必有不可掩之偉論,其見于儀度必有不可犯之英風,哙之鴻門被帷,拔劍割彘,與夫霸上還軍之請,病中排闼之谏,皆陽剛之氣之所為也。

    未有無陽剛之氣,而能大有立于世者。

    有志之君子養之無害可耳。

     漢文帝 天下惟誠不可掩,漢文帝之謙讓,其出于至誠者乎!自其初至代邪,西向讓三,南向讓再,已歉然不敢當帝位之尊,厥後不肯建立太子,增祀不肯祈福,與趙佗書曰"側室之子",曰"棄外奉藩",曰"不得不立"。

    臨終遺诏:戒重服,戒久臨,戒厚葬。

    蓋始終自覺不稱天子之位,不欲享至尊之奉。

    至于馮唐衆辱而卒使盡言,吳王不朝而賜以幾杖,匄群臣言朕過失,匡朕不逮,其謙讓皆發于中心恻怛之誠,蓋其德為三代後僅見之賢主,而其心則自愧不稱帝王之職而已矣。

    夫使居高位者而常存愧不稱職之心,則其過必鮮,況大君而存此心乎!吾嘗謂為大臣者,宜法古帝王老三事:舜禹之不與也,大也;文王之不遑也,勤也;漢文之不稱也,謙也。

    師此三者而出于至誠,其免于戾戾乎。

     周亞夫 周亞夫剛正之氣,已開後世言氣節者之風。

    觀其細柳勞軍,天子改容,已凜然不可犯。

    厥後将兵,不救梁王之急,不肯候工信,不肯王匈奴六人,皆秉剛氣而持正論,無所瞻顧,無所屈撓,後世西漢若蕭望之、朱雲,東漢若楊震、孔融之徒,其風節略與相近,不得因其死于非命而薄之也。

    惟其神鋒太隽,瞻矚太尊,亦頗與諸葛恪相近,是乃取禍之道,君子師其剛而去其傲可耳。

     言命 孟子言治亂興衰之際,皆由人事主之,初不關乎天命,故曰"以齊工由反手也",曰"可使制挺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皆以人謀而操必勝之權。

    所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也。

    董子亦曰"治亂廢興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

    與孟子之言相合。

    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左鬼右誰之右)其如予何!""天之末喪斯文,匡人其如予何!"亦似深信在已者之有權。

    然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有"吾已矣夫"之歎,又似以天命歸請不可知之數。

    故其答予服景伯曰:"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廢,命也。

    "語南宮适曰:"君子若人,尚德若人。

    "隐然以天命為難測。

    聖賢之言微旨不同,在學者默會之焉耳。

     功效 苟有富必能潤屋,苟有德必能潤身,不必如孔子之溫良恭儉,孟子之(日卒)碑面盎背,而後為符驗也。

    凡盛德之君子,必有非常之儀範。

    是真龍必有雲,是真虎必有風,不必如程門之遊、楊、尹、謝,朱門之黃、蔡、陳、李,而後為響應也。

    凡修業之大人,必有景從之徒黨,斯二者其幾甚微,其效甚著,非實有諸己,烏可幸緻哉!(辛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