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随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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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

    我們可以從上述所引那句話中看出,他相信&ldquo喚起全世界&rdquo,而隻有全世界有機會聽到你在做的事情時,這一點才有可能。

    很難設想甘地的辦法能夠用在現政權反對者在深夜消失以後永遠不會再露面的這樣一個國家裡。

    沒有新聞自由和集會權利,僅僅呼籲外國輿論,他這辦法是辦不到的,而是要發動群衆運動,甚至要讓你的對手知道你的意圖。

    眼下俄國有甘地那樣的人物嗎?如果有的話,他完成了什麼?俄國群衆隻有同時都有公民不服從思想的時候才有可能實踐這一思想,即使在那時候,根據烏克蘭發生饑荒的曆史來看,這也不起作用。

    不過我們姑且假定,非暴力抵抗用以反對自己國家的政府是有效的,或者反對占領國是有效的,即使如此,你怎麼把它在國際上實行呢?甘地關于最近這次戰争的各種自相矛盾的言論似乎表明他也感到這有困難。

    用于對外政治,和平主義要麼不再是和平主義,要麼便成為姑息。

    此外,甘地在與個人打交道時用之很有效的假設,即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可以接近的,都會對大度的姿态作出回應,卻需要認真地予以商榷。

    例如,當你與瘋子打交道時,這就不一定正确。

    那麼問題就變成:誰是神志健全的?希特勒的神志健全嗎?一國的整個文化用另一國文化的标準來衡量,不是很可能就是神志不健全的嗎?而且,就你能夠衡量整個民族的感情而言,一種慷慨大度的行為同一個友善的回應之間有沒有明顯的關聯?感恩圖報是國際政治中的一個因素嗎? 這些問題以及類似的問題都需要讨論,而且迫切需要讨論,在某個人按一下電鈕,火箭就開始發射之前,留下給我們的時間已經沒有多少年了。

    文明能否經受另一場大戰,看來頗可懷疑,以非暴力為出路,至少是可以作如此想的。

    對于我在上面提出的這種問題,甘地大概會予以誠實地考慮,這是他的美德;而且,的确,他大概在他的無數報紙文章中讨論過其中的大多數問題。

    你可能會覺得他有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但是你不可能覺得他有什麼東西是不敢說的或不敢想的。

    我從來不能夠對甘地感到怎麼喜歡,但是我并不肯定地認為,作為政治思想家,他基本上是錯的,我也不認為他的一生是一場失敗。

    使人奇怪的是,在他被刺後,他的不少最熱情的仰慕者悲哀地聲稱,他活到剛剛看到他的畢生努力付諸東流,因為印度在進行一場一直被認為是權力移交的必然副産物之一的内戰。

    但是,甘地一生緻力的,并不是平息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敵對。

    他的主要政治目标&mdash&mdash和平結束英國統治&mdash&mdash終于已經實現。

    像常見的一樣,有關的事實總是互相交錯。

    一方面,英國未經一戰就離開了印度,這件事很少觀察家在一年前會作此預言。

    在另一方面,這是由工黨政府來完成的,可以肯定,如果是保守黨政府,特别是由丘吉爾領導的保守黨政府,就會有不同的反應。

    但是,如果說到了一九四五年英國已有很大部分的輿論同情印度的獨立,這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甘地的個人影響?而且如果印度和英國最後能實現不錯的友好的關系(這是可能發生的),這會不會是一部分由于甘地頑強地堅持鬥争而不懷怨恨以至淨化了政治空氣?從有人想到提這種問題這一事實也可看出他的聲望之高。

    你可能像我一樣感到從美學上來說對甘地的厭憎,你可能反對有人把他擡到聖人的地位(附帶說一句,他本人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你也可能反對把聖人當作一種理想,因此感到甘地的基本目标是反人性的和反動的:但是僅僅把他看作一個政治家,而且把他與我們時代的其他政治領導人物相比,他留下的氣味是多麼幹淨! 一九四九年一月《黨見評論》 *** [1]《我的檢驗真理的故事》,甘地著,由他的秘書、印度獨立運動家和作家德賽譯成英文。

     [2]指二戰期間日軍侵印。

     [3]E.M.Forster(1879&mdash1970),英國小說家,著有《印度之行》、《看得見風景的房間》等。

     [4]梵文,守貞。

    現在一般轉寫為brahmacharya,印度教修行中四個人生階段裡的第一個,以禁欲、守貞為特色。

     [5]甘地造的梵文詞,執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