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在赫爾辛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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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憑馬兒照着原來的方向繼續往前走,他自己又去想自己的心事了。

     “可是走不多久,一根很大的樹枝狠狠地掃了他一下,幾乎把他從馬背上撞了下來。

    他這才猛醒過來,覺得非要弄清他究竟到了哪裡不可。

     “他朝地上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原來他是走在松軟的沼澤地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供踩腳的小路。

    而那匹馬兒卻疾走如常,一點也沒有趔趄。

    這一次教士深信那匹馬确實在錯路上了。

     “這一次他毫不遲疑,抓起缰繩,勒回馬頭,重新朝着林間小路走回去。

    可是那匹馬卻作起祟來,剛剛跑到林間小路上,又繞了一個彎向荒山野嶺奔去。

     “教士一看,完全肯定那匹馬又往錯路上走去了。

    不過他又想道,既然馬兒如此固執,說不定是要找一條能夠更快到家的近路,所以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說也蹊跷,地面上根本無路可走,然而那匹馬兒卻照樣疾走如飛。

    面前有山崗擋路,馬兒就像山羊一般靈巧地竄了上去,在下陡坡的時候,馬兒把四隻蹄子并攏收緊,沿着嶙峋頑石滑行而下。

     “‘但願能夠在做禮拜之前趕回去,’教士心裡盤算着,‘倘若我不能及時趕回教堂去,那麼戴爾斯布教區的鄉民們會有何想法?’ “他還來不及思忖太多,就匆匆來到一個他所熟悉的地方。

    那是個很小的黑水湖,是他去年夏天曾經來釣過魚的地方。

    現在他終于看出來了,這正是他最擔心害怕的事情:他現在正在荒山野林的深處,而那匹馬還在一味朝南走,似乎非要把他馱到離教堂和教士宅邸遠得不能再遠的地方去。

     “教士匆匆跳下馬來。

    他不能夠任憑這匹馬将他馱到荒無人煙的曠野上去。

    他務必要趕回家去,既然這匹馬那樣執拗,非要朝相反的方向跑,他就下了決心自己徒步牽馬而行,待到走到熟悉的路上再騎上去。

    他把缰繩绾在手臂上,開始步行起來。

    穿着一身厚厚的皮大衣在森林裡徒步跋涉可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好在那個教士身體結實,能夠吃苦耐勞,對于走這樣費勁的長路倒也沒有犯難發愁。

     “可是那匹馬卻給他平添了不少麻煩,它根本不聽他擺布,四隻蹄子蹬住地面紋絲不動,而且還尥蹶子,就是不肯跟他往前走。

     “後來教士怒火旺盛起來了。

    他過去從來沒有鞭打過這匹馬,這時仍舊不想動手打它。

    他反倒是氣得扔下缰繩,自己從馬身邊走開去。

    ‘哼,既然你硬要走自己想走的路,那麼我們幹脆在這裡分手算啦,’他氣咻咻地叫嚷說。

     “他剛舉步走出了兩三步路,那匹馬就趕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咬住了他大衣袖口,想要攔住他往前走。

    教士回過頭去,逼視那匹馬兒的雙眼,仿佛想要洞察出它為什麼如此突兀反常。

     “即使在事情過後,教士也沒有完全明白過來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有一點倒是千真萬确的。

    盡管夜色那麼黑,他還是能夠看得清那張長長的馬臉,非但如此,還能夠看得出來他的心事,就像從人臉上的喜怒哀樂看得出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

    他看得分明,那匹馬是焦急無比,苦惱不已的。

    那匹馬瞅着他,眼神裡流露出無比憂愁的光芒,既是在埋怨又是在哀求。

    ‘我天天毫無怨言地充當坐騎為你出力,’馬兒似乎在說,‘難道你就連這一夜都不肯陪我去嗎?’ “教士被牲口的哀哀求告的眼神感動了。

    顯而易見,那匹馬在這個夜晚必定有什麼事情求助于他。

    他身為堂堂男子漢豈能夠袖手旁觀,于是他當機立斷,決定陪着馬兒去走一趟。

    他不再遲疑,把馬牽到一塊石頭旁邊,踏着石頭跨上馬去。

    ‘随你走到哪裡去吧,’他對馬兒說道,‘既然你要我陪你去走一趟,那麼我就悉随尊便吧。

    這樣就沒有人可以責備說,那個戴爾斯布教區的教士竟在别人陷入困難之時拒絕助一臂之力了。

    ’ “在這以後,他就聽憑馬兒放開四蹄往前跑去,他自己隻專心注意如何在馬鞍上坐得牢靠穩當。

    這一段路崎岖不平而且險峻異常,再則一路都是上坡路。

    四周森林非常茂密,兩步開外的地方他就看不見了,不過他感覺得到,他們是在朝着一座高山往上爬去。

    馬兒呼哧呼哧異常吃力地爬上一個又一個陡坡。

    倘若此時教士自己能夠作主行事的話,他是決計不忍心把馬兒驅趕到這樣陡峭的高山上來的。

    ‘嘿呀,難道你不爬上布臘克山,就不死心嘛?’教士譏嘲地說道,還忍不住粲然一笑。

    因為他明白,布臘克山是赫爾辛蘭省全境内最高的山峰。

     “就在他騎在馬背上往前走的時候,他忽然覺察出來,那個夜晚在荒山野林裡匆匆趕路的并非隻有他和他的坐騎。

    他聽到四周不斷有動靜,石頭骨碌碌地在滾動,樹枝劈劈啪啪地斷裂。

    從聲音上聽起來,似乎有不少大動物穿行過森林。

    他知道那一帶地方狼很多,他倒擔心那匹馬會不會使他卷人到一場同野獸的肉搏角鬥中去。

     “向上爬呀,一股勁兒地向上爬,馬兒往山上爬得愈高,森林就愈稀疏。

     “他們終于爬到了一個幾乎光秃的山頂上,在那裡他可以極目遠眺。

    他放眼望去,舉目所見的是連綿不斷、峰巒起伏的群山和蒼茫陰沉的森林。

    天色很黑,他無法看清楚周圍的東西,但是他畢竟弄明白了自己在哪裡。

     “‘嘿呀,原來我竟爬上了布臘克山,’他想道,‘一點沒有錯,不會是别的山。

    我認出來了,西面是耶爾夫舍山峰,東面是阿格島一帶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北面有塊地方閃爍着燈火,那大概是戴倫鎮。

    而在這個深峽裡我見到的是尼安瀑布飛濺的像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