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與公爵夫人辭别後,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同走近來的卡塔瓦索夫一起走進擠得滿滿登登的車廂,火車啟動了。

    在察裡津車站,列車受到一夥年輕人的歡迎,他們齊聲高唱着《光榮之歌》。一些志願兵又探出頭來,頻頻行禮,但是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并不去理會他們;他同志願兵們交道打得很多,總體上對他們非常了解,對他們不感興趣。但是平時忙于學術活動而沒機會觀察志願兵的卡塔瓦索夫卻對他們興趣十足,不時向謝爾蓋·伊萬諾維奇詢問有關他們的事。

    這一切都給卡塔瓦索夫留下了不悅的印象,志願兵們下車到站裡喝酒去了,這時卡塔瓦索夫想與什麼人聊聊,看看自己得到的不好印象是否有道理。有一個穿軍大衣、也坐火車外出的老頭兒,原先一直在側耳傾聽卡塔瓦索夫與志願兵們交談。等到隻剩下他們單獨兩人時,卡塔瓦索夫就同他閑聊起來。

    車一靠站,他就走到二等車廂,跟那些志願兵結識。那些志願兵都坐在車廂一角,大聲交談着,他們顯然知道,乘客和進來的卡塔瓦索夫正注視着他們。說話聲最響的是那個胸脯凹陷的高個兒小夥子。他顯然喝多了,正在述說他們學校裡發生的一件事。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身穿奧地利近衛軍軍服的中年軍官。他露着微笑聽那小夥子講述,不時打斷他的話頭。第三個穿着炮兵軍服,坐在他們旁邊的一隻手提箱上。第四個呼呼睡着了。

    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建議他到二等車廂親自與他們聊聊。到了下一個車站,卡塔瓦索夫就照此去做了。

    老頭兒是個身經兩次戰役的軍人。他懂得軍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憑這些人的模樣和談吐,憑他們一路上揣着個裝着酒的軍用水壺老是喝個沒完的醉态,他認為他們是些軍人中的敗類。當兵前,他原是小縣城裡的一個居民,此時他想講講,他們小縣城裡有個退伍士兵,他是個誰也不願雇他幹活的酒鬼和小偷,因長期生活無着,也去從軍了。但是他憑經驗知道,在目前的公衆輿論下,要說出違逆輿論的話未免是危險的,尤其是指責這些志願兵的話。因此他窺探着卡塔瓦索夫的臉色。

    第二個,是個退伍軍官,也給卡塔瓦索夫留下不愉快的印象。看得出,他是個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他在鐵路上幹過,當過主管,自己開辦過工廠,但這會兒所講的一切毫無意思,而且時不時不恰當地引用術語。

    第三個,是個炮兵。卡塔瓦索夫倒十分喜歡他。他是個謙遜、文靜的人,顯然對那位退伍軍官的豐富閱曆,對那個商人的自我犧牲的英雄壯舉非常欽佩,但對自己的事隻字不提。卡塔瓦索夫問他,什麼念頭促使他要上塞爾維亞的,他謙虛地回答說:

    卡塔瓦索夫回到自己的車廂,不由自主地、違心地把自己對志願兵們的觀察結果講給謝爾蓋·伊萬諾維奇聽,根據這些觀察結果,他們自然都是出色的士兵。

    卡塔瓦索夫與那個小夥子交談起來,得知他原是莫斯科的一個富商,沒到二十二歲便把大筆家産揮霍殆盡。卡塔瓦索夫不喜歡他,因為他嬌養慣了,經不起風雨,身子又單薄。他顯然十分自信,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喝醉了的情況下,認為自己正在做一項英雄壯舉,厚顔無恥地在自我吹噓。

    “這時候最需要炮兵,怎麼會把你調到步兵去呢?”卡塔瓦索夫說,一邊從這位炮兵的年齡上猜測,他的軍階必定相當高。

    “沒什麼,大家都去呀。應當向塞爾維亞人伸出援助之手。真可憐他們。”

    “是的,那裡特别缺少像您這樣的炮兵,”卡塔瓦索夫說。

    “是的,奔赴那兒的所有人,每人的情況都不盡相同,”卡塔瓦索夫想說出自己的看法,同時也想掏出老頭兒的想法,含含糊糊地說。

    “我在炮兵連裡服役時間并不長,也許會調我去步兵和騎兵部隊。”

    “哦,那裡需要人呀,”他說,眼睛裡含着笑意。他們談起最新的戰地消息,彼此不談自己心中的疑惑:明天這場戰役将要與誰打,既然最新消息說,土耳其部隊的所有據點都已被摧垮。這樣,他們倆誰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看法,就分手了。

    “其實我在炮兵連裡服役的時間并不很長,我是個退伍的士官生,”他說,接着就解釋,為什麼他軍官考試沒及格。

    在一個大城市的車站上,迎接志願兵的又是歌聲和歡呼聲,又出現了許多前來搞募捐的男男女女,城裡的婦女給志願兵們獻上鮮花,随後就簇擁着他們走進餐廳;但這一切比起莫斯科來遜色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