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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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又是她!我什麼都明白了,”馬車剛啟動,安娜自言自語。

    馬車走在碎石子路上,晃晃悠悠,辘辘作響,這時各種印象又一個接一個湧入她的腦海。

     “哦,我剛才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呢?”她竭力回想。

    “想到理發師秋季金嗎?不,不是那件事。

    噢,對了,就是亞什溫說過的那句話:生存鬥争和仇恨是人與人聯結的唯一關系。

    是的,你們坐車外出轉悠也沒意思。

    ”她心裡對一夥乘坐驷馬車顯然去郊遊作樂的人說。

    “你們帶着狗也沒用。

    你們逃避不了自己。

    ”她朝彼得轉過身去的那個方向望去,看見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工人晃動着腦袋,被一個警察拖走。

    “嗯,他這樣倒很好,”她思忖道。

    “我同弗龍斯基伯爵就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快樂,雖說我們很想過這種日子。

    ”安娜這時頭一回看清了她與弗龍斯基的關系,而這一方面她以前是避而不去想的。

    “他要在我身上撈取什麼?與其說是得到愛情,不如說是得到虛榮心的滿足。

    ”她回想起他們結合初期他說的話,以及他活像馴順的獵狗的那副表情。

    如今一切都證實了這一看法。

    “是的,他身上有一種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倨傲神氣。

    自然,也有愛情,但更多的是取得成功的傲氣。

    他過去一直以得到我為榮。

    如今這已過去。

    沒什麼可值得神氣的了。

    沒神氣可言,隻有恥辱。

    他從我身上取得了所能取得的一切,現在他不需要我了。

    他把我看成了包袱,但是又竭力裝作對我不做負心漢。

    可是昨天他走了嘴,他要我先離婚,再結婚,他是破釜沉舟了。

    他愛我,可是愛得怎麼樣?Thezestisgone.那個人想嘩衆取寵,顯得那麼躊躇滿志,”她瞧着那個騎一匹賽馬、面色绯紅的店員,想道。

    “是的,我已經沒有迷住他的魅力了。

    要是我離開他,他會從心底裡覺得高興。

    ” 這并不是她的推測,而是她借助于照透一切的亮光而清晰地看到的現實。

    這種亮光現在使她看清了人生的意義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她把要去哪兒、去幹什麼壓根兒都忘了,費了很大勁兒才鬧明白他的問話。

     “是的,”她說着把錢包遞給他。

    随後拎起一隻紅色小提袋,下了馬車。

     “我的愛越來越熾烈,越來越自私,可他卻越來越冷漠,這就是我們終将分手的緣由,”她繼續想。

    “這也是無可挽回的。

    我把一切都托付給他了,我要求他全身心地忘情于我。

    可他卻越來越疏遠我。

    結合前,我們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結合後,同床異夢,貌合神離。

    這種局面無法改變。

    他說我經常無緣無故醋興大發,我自己也對自己說,我常常無緣無故吃醋。

    但這不是真情。

    我不是堕入醋海,而是覺得不滿足。

    然而……”倏忽間一個想法湧上心頭,令她激動得張開了口,身子在馬車裡挪動了一下。

    “我真不該癡癡迷迷做他的情婦,奢想得到他的撫愛。

    但是我又沒法子,隻能這麼做。

    我的願望使他反感,他的做法使我憎恨,這也是毫無辦法的。

    難道我不知道他不會欺騙我,不會對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