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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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安娜覺得他們已完全和解,于是就興緻勃勃地着手收拾起行裝來。

    他們是星期一動身,還是星期二動身,這還沒确定下來,因為昨晚他們倆都互相作了讓步。

    不過,安娜還是積極地打點行裝,雖說眼下她對他們早一天走還是晚一天走都無所謂了。

    弗龍斯基穿戴整齊,比平時早些來找她,這時她在房間裡從一隻打開的大箱子中挑揀着衣物用品。

     “我現在到媽媽那裡去一趟,讓她把錢托葉戈羅夫轉給我。

    我明天就準備動身,”他說。

     此時此刻,當她心潮洶湧,感到自己處在後果可怕的生活轉折關頭,她為什麼要在一個遲早會得知一切底細的外人面前裝模作樣,這她還不清楚。

    但是她馬上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動,坐下來,與客人聊了起來。

     此時盡管她情緒很好,但一提到要去别墅看他媽媽,她身上又像被針紮了一下。

     弗龍斯基的貼身侍從進來要彼得堡來電的回執。

    弗龍斯基收到一份電報,本來平平常常,可是他卻似乎有什麼事想要瞞着她,說了一聲回執在書房裡,就急匆匆地對她轉過身來,說: 安娜走進餐室的時候,弗龍斯基正在吃牛排。

     安娜伸出兩隻哆哆嗦嗦的手接過電報,看到的就是弗龍斯基所說的内容。

    末尾還添了一句:“希望渺茫,我盡力而為。

    ” 她翹着小指端起一杯咖啡,送到嘴邊。

    她喝了幾小口,瞥了他一眼,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厭惡她的這隻手、這種姿态,以及咂嘴聲。

     她不吭聲了,眼神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的臉、他的手,回想起昨天他們言歸于好的種種詳情細節,回想起他充滿激情的愛撫。

    “他對别的女人也是這樣狂熱地愛撫的,而且以後還會是這樣!”她暗自思忖。

     會不會再有孩子的問題早已成了他們争論的焦點,并一直使她惱怒。

    在她看來,他想要孩子,就是不珍惜她的美貌。

     于是弗龍斯基叫回那個貼身侍從,吩咐他把那份電報拿來。

     “那不是原因,”她說,“我真弄不懂,你怎麼會把我現在完全聽你擺布說成是我時常惱怒的原因。

    身份怎麼不明确?事實恰恰相反。

    ” “這太遺憾了,”他說。

     “這一點你可以完全放心,”她說,随即掉轉身去,喝起咖啡來。

     “誰來的電報?”她沒在聽他的話,隻顧問道。

     “瞧他,現在不再裝模作樣了,他對我冷酷的仇恨顯而易見,”她思忖着,沒聽他說話,但忐忑不安地直盯着他那俨然像法官似的冷酷而又咄咄逼人的目光。

     “沒有,馬匹要等我們走了之後再走。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吧?” “是離婚的事嗎?” “是的,可他說還沒有什麼結果。

    但肯定一兩天内會有明确答複。

    你拿去看吧!” “明确不在于形式,而在于愛情,”她說,心中火氣越來越大,這倒不是因為他說了這句話,而是因為他說話的口氣是那麼冷淡、平靜。

    “你為什麼希望這樣呢?” “明天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了結。

    ” “既然如此,那麼就得……” “斯季瓦來的,”他不樂意地回答。

     “我昨天說過,什麼時候能離,甚至離得成離不成我都完全無所謂,”她紅着臉說。

    “這事毫無必要瞞着我。

    ”但随即她往下想:“照這樣,他同别的女人通信也會瞞着我啰。

    ” “我感到很遺憾,你沒弄懂我的意思,”弗龍斯基打斷她的話,執拗地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這種身份不明就在于,你總覺得我是不受約束的。

    ” “我想到威爾遜那兒去一趟。

    我給她送衣服去。

    那我們明天肯定動身啰?”她歡快地說,但是轉眼又臉色驟變。

     “我再次請求你,談到我所尊敬的母親時口氣放尊重點,”他提高嗓門說,同時嚴厲地盯着她。

     “我之所以将它當回事兒是因為我喜歡把事情弄個明确,”他說。

     “我不想給你看,是因為斯季瓦動辄就愛打電報。

    事情還沒定下來,來什麼電報呀?” “情況還可以;都收回我看還不行,星期三我得走了。

    你們什麼時候走?”亞什溫眯起眼睛瞧着弗龍斯基說,顯然猜到他們剛發生過争吵。

     “就得作出決定,我已經決定了,”她說着想走,但這時亞什溫走進房來。

    安娜跟他打了招呼,站停下來。

     “安娜,我請求你說到我母親時口氣放尊重點。

    ” “孩子不會再有了。

    ” “天哪,又扯到愛情,”他皺起眉頭心裡想。

     “嗯,情況怎麼樣?欠賬都收回了嗎?”她問亞什溫。

     “唉,我說了:為了你,最主要是為了你,”他好像疼痛難忍似地皺着眉頭,重複說,“因為我有把握地說,你時常惱怒的主要原因是身份不明确。

    ” “其實你并不愛母親。

    你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