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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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觸痛要害的弗龍斯基繼續說,“我呢,恰恰相反,正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非常感謝大家賜予我的那份榮譽,正是多虧尼古拉·伊萬内奇(他指了指斯維亞日斯基),我才被選為名譽調解法官。

    我認為,對我來說,去開會和讨論農民争馬的案子——這一職責同我所能做到的任何事情一樣重要。

    假如我被選為地方自治會議員,我将把它看作一個榮譽。

    我隻能以此來報答我作為一個地主所享受到的那些好處。

    可惜人們并不理解大地主在國家中所應當具有的那種作用。

    ” 聽他如此平靜地在自己家的餐桌上論證自己正确,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感到很奇怪。

    她想起,持相反看法的萊溫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對自己的見解同樣也是堅定不移的。

    但是,她喜歡萊溫,所以就站在他這一邊。

     “這麼說來,伯爵,我們能指望您,指望您出席下一次大會啰?”斯維亞日斯基說。

    “但是必須早一點去,要在八點以前趕到那兒。

    您會賞光到我家作客嗎?” “我倒是有點同意你的beau-frère的看法,”安娜說。

    “不過不像他那樣偏激,”她臉帶微笑補充說。

    “我擔心,最近我們的社會職責太多了。

    像以前那樣,官吏多得很,任何一件事都需有一位官吏到場,現在什麼事都要有社會活動家參加。

    阿列克謝在這裡隻待了六個月,好像已經是五六個不同社會機構的成員了——又是監督官,又是調解法官,又是議員,又是陪審員,還是管馬的什麼委員。

    Dutrainquecelava,所有的時間都要花上去了。

    我擔心,這種事情那麼多,恐怕是流于形式了。

    尼古拉·伊萬内奇,您兼了多少職務?”她問斯維亞日斯基。

    “好像有二十多個吧?” 安娜說的是玩笑話,但是從口氣裡可以聽出她已經生氣了。

    正在仔細觀察安娜和弗龍斯基的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立即就發覺了這一點。

    她還發現,談到這個話題時,弗龍斯基的臉上立即就露出了嚴肅而又固執的表情。

    接着,多莉又發現,為了改變話題,公爵小姐瓦爾瓦拉立即匆忙地談起了彼得堡的一些熟人的情況;等到想起弗龍斯基在花園裡不合時宜地談論他的工作情況時,她頓時明白,安娜與弗龍斯基之間有過一場不好公開的争吵是同社會工作這個問題有關的。

     宴會、酒、餐具——一切都非常精美,但是這一切都同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在她已疏于應付的那種宴會和舞會上所見過的情形一模一樣,毫無特色,氣氛緊張;因此,在這個平平常常的日子裡,在這個小範圍的交際場合,這一切就給她造成了一個很不愉快的印象。

     飯後,大家在陽台上坐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打lawn-tennis。

    打球的人分成兩組,分别站在一張用兩根鍍金柱子支着的繃緊的網的兩邊,站在平整堅實的槌球場上。

    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本來也想試試,但是久久無法弄懂比賽規則,等到弄懂了,她已經累得隻好同公爵小姐瓦爾瓦拉一起坐下來看人家打球了。

    她的搭檔圖什克維奇也退下場;其餘的人繼續打了很久。

    斯維亞日斯基和弗龍斯基兩個人都打得很好,并且打得很認真。

    他們機警地注視着向他們打來的球,不急不慢、靈巧地跑到球跟前,等到球彈起來就用球拍穩當而又準确地把它擊過網去。

    維斯洛夫斯基打得最差。

    他太急躁,但是他那股子高興勁使打球的人都受到了鼓舞。

    他的笑聲和喊聲一直沒有停止過。

    他像其他男人一樣,在征得女士們的許可後,脫掉了常禮服,他那裹在白色長袖襯衫裡的魁梧英俊的身軀、滿是汗水的绯紅臉膛,以及急遽的動作深深地印入大家的腦海中。

     這天夜裡,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在躺下睡覺時,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在槌球場上來回奔跑的瓦先卡·維斯洛夫斯基。

     在打網球時,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就感到不大開心。

    她既不喜歡瓦先卡·維斯洛夫斯基和安娜之間在打球時仍保持着那種輕佻态度,也不喜歡這些大人在沒有孩子在場的情況下玩兒童遊戲的那種不自然的氣氛。

    但是,為了不掃别人的興,為了消磨時間,她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上場打球,并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這一整天,她一直覺得她是與一些比她棒的演員在同台演出,而她那蹩腳的表演使整台戲都演砸了。

     她來時打算,假如能住的話,她就逗留兩天。

    但是當天晚上,在打網球時,她決定明天就離開。

    她一路上如此痛恨的為人之母的那些煩心事,現在,在僅僅擺脫一天後,卻以另一種形态呈現在她的面前,令她心往神馳。

     喝過晚茶,夜間又去劃船,此後,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脫掉衣服,坐下來為過夜而梳理自己稀疏的頭發,這時她才感到非常輕松。

     想到安娜馬上要來看她,她都感到不愉快。

    她隻想獨自沉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