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谷底淚痕
關燈
小
中
大
。
她對夫婿的才慧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想到李靖不開口，必有深意，自己插口多言，很可能會把事情破壞了。
果然，李靖待虬髯客一陣籲噓過後，才接口道： &ldquo天地遼闊，除了中原一片錦繡家邦之外，還有無數的壯麗山河，皆可供大哥縱橫馳騁。
&rdquo 虬髯客眼睛一亮，道：&ldquo在哪裡？&rdquo 李靖道：&ldquo乘船南行，大海之濱，别有天地，千島萬嵴，出産豐饒，也有很多男女生活在那裡呢！&rdquo 虬髯客點點頭。
他沒有說話。
李靖已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那些地方，大海茫茫，風浪難測，沒有知海的把握，就不願太冒險了。
李靖笑一笑，道： &ldquo西行沙漠之外，有一片遼闊天地，草原豐盛，人口衆多，牛羊無數，旁依昆侖山，水源亦很充沛&hellip&hellip&rdquo 虬髯客接道： &ldquo好，好！大哥就穿越沙漠，找一處人間的新天地。
&rdquo 他目光一掠龍、虎二将，道： &ldquo江森！&rdquo 龍将江森一躬身，道： &ldquo大王吩咐！&rdquo &ldquo速往華陰！&rdquo虬髯客道： &ldquo要破天劍黃雲為統帥，把三萬大軍裁減成三千人，但這三千人一定要年紀輕、武勇過人。
遣走的人，每人緻銀一百兩，讓他們回家鄉後能安居樂業。
通知鐘木魁，請他随黃雲行動，帶上營帳、細軟、糧草、金銀，一路西行，在嘉裕關外紮營等我。
&rdquo &ldquo江森領命！&rdquo 一個長揖，轉身而去。
虬髯客點點頭，又道： &ldquo燕可！&rdquo &ldquo末将在。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去通知你們率領的三十六名龍虎武士，在城西五十裡盤羊口等我們。
&rdquo &ldquo大王！&rdquo燕可道： &ldquo長安城中還有一萬名分布在各行業中的精銳，不通知他們一聲嗎？&rdquo 虬髯客道： &ldquo西行萬裡，何處是家園？人一多，糧草供應困難。
所以，我要黃雲由三萬人中選出三千人。
長安城中的伏兵早已習慣于他們過了五六年生活，大部分娶妻生子了。
何況，兵在精，而不在多，不用驚擾他們了。
&rdquo &ldquo大王說的是，燕可這就會通知他們，明日動身。
&rdquo 抱拳長揖，轉身而去。
目睹龍、虎二将去遠，虬髯客掀被下床，抓一件長袍披上。
他傷感地道： &ldquo二弟、三妹，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談心了，今日開懷暢言，盡吐心中的塊壘。
小兄西下之後，今生是否還有見面之日，就很難預料了。
&rdquo 他眼中有點濕潤，湧出了兩眶淚水。
李靖也很感傷，淚水湧出眼外，順腮而下。
把一個不可一世的豪傑逼得西行萬裡，渡過大沙漠，追尋新天地，是一件何等凄涼的事啊！ 何況，這個人又是他義結金蘭的大哥。
張出塵也早已經淚如滾珠，哭得嗚咽出聲了。
不錯，虬髯客是敗在了袁紫煙的手下。
但逼他放棄逐鹿中原霸業的，卻是他李靖。
不管措詞如何的委婉，态度如何的誠懇，但還是把人攆走了。
所以，李靖心中除了别離的傷感之外，還多了一份愧疚。
卧室外面是一個精巧的客廳，兩個女婢早已站在廳中，見三人步入客廳中，立刻奉上面巾、香茗，端上細點。
虬髯客拉開靠在紅漆桌子上太師椅，道：&ldquo坐，坐！&rdquo 這是張不太大的方桌，四張太師椅占滿了四面的位置。
李靖選了虬髯客對面的位置坐下。
張出塵就隻好坐在大哥的身旁了。
虬髯客由懷中取出錦囊，道： &ldquo三妹收起來，這是給你的一份禮物，你和二弟都很需要它，唉，隻恐會便宜了李世民。
&rdquo 張出塵猶豫了一下，擦幹了一臉淚痕，接入手中，道：&ldquo大哥，這是什麼？好像很名貴的！&rdquo 虬髯客道： &ldquo不是名貴，但卻是一份很重的禮物。
小兄在江湖上經營了二十年，在長安和中原各地&hellip&hellip&rdquo 突然住口，揮手令二位女婢退出客廳，才接道： &ldquo伏藏了十萬甲兵，積存了千萬饷銀，盡在這錦囊之中。
裡面有各大錢莊存款的帳号，也有黃金、白銀埋藏的位置。
這些人雖然是藏伏在各地民間，但錦囊兵冊上記有詳細的地址、姓名，他們都是千夫長，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你若要找他們，他們能在三天内集齊所屬，集中候命。
&rdquo 張出塵聽得神往了。
她籲了口氣，道： &ldquo真是千古至今最重的一份禮物，前無古人，恐怕也後無來者了。
&rdquo &ldquo大哥！&rdquo李靖道： &ldquo為什麼不多選一些勇武健者，帶往西疆呢？&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如果世上有着和我鏖戰數十合的人，帶再多的人也無法開辟西疆。
我要以天神臨凡的威勢，使他們臣伏我的手下。
&rdquo &ldquo大哥是有這個能力。
&rdquo李靖道： &ldquo就地取才，用而治之，反易生根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所以這些财富、兵馬我已沒有用了，我和他們相約以十年為期，過了這個限期，這些代兵就自動解散，不再受約束。
不過，你們要早通知他們，還可以延長三年。
再不動用，他們已年花漸老，不算是精銳之師了。
你們掌握了這些财富、人馬，可以和天下任何諸侯抗禮，李世民也沒有二弟、三妹的實力雄厚。
&rdquo 李靖道： &ldquo大哥這些準備确是眼下竟取霸業的強勢兵力，一旦動員，一呼百應，放眼天下無人能及，不過&hellip&hellip&rdquo 虬髯客一揮手，不讓李靖再說下去。
他又接着道： &ldquo這份贈送你和三妹的禮物已為你們所有，你們如何運用，就不關我的事了，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多管。
倒是有一件私事，我要對二弟說明白&hellip&hellip&rdquo 李靖淡淡一笑，道： &ldquo大哥請說，小弟這廂洗耳恭聽了！&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日久情生，古人誠不欺我。
為傳三妹的劍法，我和她太過接近了&hellip&hellip&rdquo 他稍頓，轉眼望去，隻見李靖笑容滿面，全無不豫之色。
他才又接下去道： &ldquo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情懷。
&rdquo 李靖笑道： &ldquo出塵美麗絕世，嬌媚可人，如果有人和她常日相處，不動情懷，那個人即是泥塑、木雕的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最可惡的是七絕道人從中挑撥，不讓人稱三妹為李夫人，這些事我雖有所聞，卻未追究，所以人人都稱她張姑娘。
&rdquo &ldquo也無法追究啊！&rdquo李靖笑道： &ldquo喊出塵張姑娘，沒有錯呀！她本來就姓張。
&rdquo &ldquo二弟！&rdquo虬髯客道： &ldquo這些事，你真的不放心上嗎？&rdquo 李靖道： &ldquo我聽到傳言，但我沒有問過出塵，我們是金蘭兄妹，大哥關心三妹，我很高興，有什麼事要我放在心上呢？&rdquo 兩個談話的人神情如常，但聽兩人談話的張出塵卻是差紅滿臉，紅到耳朵後邊去了。
她雖然羞不可仰，但羞中無愧。
&ldquo說的是！&rdquo虬髯客道： &ldquo也許我心有所思，但卻絕無侵犯過三妹的行動，雖然如此，也夠我這個作大哥的慚愧了。
&rdquo 李靖道： &ldquo大哥，以出塵之美，天下有幾人能不動心，何況你們日久相處，指導劍法，傳授内功，難免有肌膚相觸之處。
情懷雖動，但卻發之于情，止乎于禮。
這一點，小弟恐怕就不如大哥多矣！&rdquo 虬髯客哈哈一笑，道： &ldquo好兄弟，你能信任大哥，也無枉我們結義一場，小兄西行，如有所成，定會派人通知你們。
如有需要大哥，不管它山水遙隔，千裡冰封，黃沙漫天，烈日炙人；隻要我得到訊息，一定兼程。
&rdquo &ldquo大哥英雄蓋世，天下無敵。
&rdquo李靖道： &ldquo沖鋒陷陣，無人能擋。
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方面還望多加小心。
破天劍黃雲誠厚謹慎，可寄重任。
鐘木魁隻是一員戰将，卻不是統兵之帥，大哥最好把他留在身邊，遇上強敵，可以借重。
因為他心中隻有大哥一人，别人就很難指揮他了。
&rdquo 虬髯客點點頭，道： &ldquo多謝二弟贈言，現在我們再無塊壘，可以放懷暢飲好好喝一杯了。
&rdquo 李靖笑道： &ldquo小弟奉陪，不醉不休。
&rdquo 張出塵道： &ldquo慢來，慢來！我還有事請教大哥，然後再陪你喝個痛快，我還要拔劍起舞，放聲高歌，珍惜這一次兄妹會聚&hellip&hellip&rdquo 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ldquo别哭！别哭！&rdquo虬髯客道： &ldquo你不是有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rdquo 張出塵擦拭着淚痕，道： &ldquo沒出息呀！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女人家就是不如你們男人啦！&rdquo 李靖笑道： &ldquo男女之間，如沒有一點分别，這世上就少了很多人情味道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我急着要吩咐他們擺酒啊！&rdquo 張出塵道： &ldquo這錦囊中的名單，一百二十八個千夫長，都是大哥的人，他們如何肯聽小妹和李靖的話呢？&rdquo &ldquo我忘了一件事！&rdquo虬髯客道： &ldquo錦囊中有一面竹牌令符，任何人拿着那面竹牌，他們就唯命是從，好好收存，不要遺失了。
&rdquo &ldquo小妹記下了。
&rdquo張出塵道： &ldquo我會一直帶在身上，要取竹牌，先取我命。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密而不宣，誰會知道呢？三妹隻管放心。
&rdquo &ldquo大哥！&rdquo李靖道： &ldquo這錦囊之事，除大哥之外，真的再無别人知道嗎？&rdquo 虬髯客沉吟了一陣，道： &ldquo江森、燕可也許知道這一些，但也不是全部，至于埋藏金銀的人，先被蒙上眼睛，訓練了三個月，讓他們習慣于蒙眼作事，才帶他們去掩藏金銀，一共有五處地方，我也留下了不知情高手看守。
如何取出，也記載于錦囊中一本記事簿中，還有連絡的暗語，你們若是說錯了，他們還會阻攔你們。
我無法肯定他們的忠實程度，至少要打走他們才行。
三妹，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一本記事中，不過名冊是由白絹制成的冊子，并計兩本，名冊記人，薄子記事。
你仔細看一遍，就知道如何處置了。
&rdquo 張出塵道： &ldquo多謝大哥！&rdquo 謝着謝着，又流下了眼淚。
心中感動啊！ 李靖也不自禁的取出絹帕拭淚。
這是多麼大的恩情！ 十萬甲兵，千萬藏金。
虬髯客二十年的心血，一下子就送人了。
虬髯客卻哈哈大笑着。
笑聲中高聲叫道： &ldquo擺酒！&rdquo 兩個女婢當先入廳，片刻之後酒菜齊上。
這裡不是客棧，但一切似都準備妥當。
一聲傳呼，很快就到。
說已沒有塊壘，其實三人心中都有感慨，離情别緒充塞心頭。
虬髯客英雄蓋世，但仍被張出塵一縷溫柔縛緊了英雄肝膽。
想到今日一别，此後很難再見那美麗的音容笑貌，心中痛苦極了。
痛苦歸痛苦，還不能流露出來讓李靖發覺，隻好大碗大碗的喝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也就越喝越多了。
虬髯客酒量好，千杯不醉，但一千、一百杯呢？何況心中有一把火，悶聲讓它燒，又不能說出來呀！ 所以，虬髯客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張出塵也醉了。
她也在想心事，想到以後要自己摸索着練劍，少了虬髯客這個盡心傳授的人，要更上一層樓也就要花費更多更長的時間。
再想到虬髯客送了二十年聚集而成的重禮，真想抱緊他大哭一場．就算讓張大哥抱着親親，有什麼關系呢？隻要不脫光衣服上床，也該算對得起李靖啊！ 三個人義結兄妹，一般的情深義重，為什麼我作了李靖的妻子之後，就要和大哥拉遠距離呢？ 這件事很纏夾，越想越苦，越理越亂。
想歸想，張姑娘還是不敢做出來。
她按下一腔情愁，喝悶酒，不醉更何待？ 因此，張姑娘醉得伏案睡着了。
李靖也醉了&hellip&hellip 他雖然大度雍容，并未把大哥和妻子的事看得很重，那得要滴酒不沾，完全清醒才行。
喝多了酒，就胡思亂想了。
他想該不該讓虬髯客把出塵帶去西域？真的提出來了，虬髯客會不會答應呢？出塵會有些什麼反應？ 虬髯客那份厚禮不給二弟，給三妹，我李靖要不要接受呢？ 不接受，就應當面說出來。
不說，就是承受了。
說出來，是什麼後果呢？不說又窩在心裡難受。
我李靖熟讀兵法，精曉韬略。
不用千萬贈金和十萬甲兵，一樣能幫助李世民打出天下來。
想來想去，無法說出口，隻有悶在心裡了。
主要是舍不得張出塵啊！ 這樣的心情，喝酒不宜多，一多就大醉了。
李靖喝酒前就說過不醉不休。
果然是三人全醉了。
以三人精深的内功，都不該醉，隻因心中多了一個愁字，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也容易喝一個酩酊大醉。
如此一來，忙壞了兩個丫頭。
擡起了三人放床上，再幫他們解松衣裳。
張姑娘很輕巧，擡起來也就不費力。
李靖也還能擡起。
但虬髯客就擡不動了。
兩個丫頭用盡全身氣力，虬髯客分毫不移。
沒法子，隻好招來了兩個大男人，四人合力，才算把虬髯客擡上床，也顧不得這位大英雄的酒後醉态被人看了。
第二天&mdash&mdash 李靖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李靖叫醒了張出塵，一同去看虬髯客。
兩個丫頭卻說虬髯客天一亮就離此而去了。
他内功精深，醉得深，醒得也快。
昨夜一醉．兄弟們就此分手了。
張出塵摸摸懷中的錦囊，道： &ldquo李靖，要不要把十萬甲兵和千萬饷銀交給李世民？&rdquo 李靖道： &ldquo再過幾年，武士老矣，金銀更是身外物，除了軍饷之外，我們兩個人哪能用得許多？留之何用？&rdquo 張出塵道：&ldquo你可以自己闖啊！有錢有人，再加上你用兵的才能，看這十萬裡錦繡山河該是誰家天下？&rdquo 李靖聽得心頭一跳，忖道：她竟有如此想法，真是巾帼志向勝須眉&hellip&hellip 想的深思，就忘記答話了。
&ldquo李靖，是不是我說錯活了？&rdquo張出塵道： &ldquo夫唱婦随啊！但仍要你決定的才算，我說了一百次也不算數。
小婦人不知天下事，夫婿可别怪我！&rdquo 李靖笑一笑，道
她對夫婿的才慧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想到李靖不開口，必有深意，自己插口多言，很可能會把事情破壞了。
果然，李靖待虬髯客一陣籲噓過後，才接口道： &ldquo天地遼闊，除了中原一片錦繡家邦之外，還有無數的壯麗山河，皆可供大哥縱橫馳騁。
&rdquo 虬髯客眼睛一亮，道：&ldquo在哪裡？&rdquo 李靖道：&ldquo乘船南行，大海之濱，别有天地，千島萬嵴，出産豐饒，也有很多男女生活在那裡呢！&rdquo 虬髯客點點頭。
他沒有說話。
李靖已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那些地方，大海茫茫，風浪難測，沒有知海的把握，就不願太冒險了。
李靖笑一笑，道： &ldquo西行沙漠之外，有一片遼闊天地，草原豐盛，人口衆多，牛羊無數，旁依昆侖山，水源亦很充沛&hellip&hellip&rdquo 虬髯客接道： &ldquo好，好！大哥就穿越沙漠，找一處人間的新天地。
&rdquo 他目光一掠龍、虎二将，道： &ldquo江森！&rdquo 龍将江森一躬身，道： &ldquo大王吩咐！&rdquo &ldquo速往華陰！&rdquo虬髯客道： &ldquo要破天劍黃雲為統帥，把三萬大軍裁減成三千人，但這三千人一定要年紀輕、武勇過人。
遣走的人，每人緻銀一百兩，讓他們回家鄉後能安居樂業。
通知鐘木魁，請他随黃雲行動，帶上營帳、細軟、糧草、金銀，一路西行，在嘉裕關外紮營等我。
&rdquo &ldquo江森領命！&rdquo 一個長揖，轉身而去。
虬髯客點點頭，又道： &ldquo燕可！&rdquo &ldquo末将在。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去通知你們率領的三十六名龍虎武士，在城西五十裡盤羊口等我們。
&rdquo &ldquo大王！&rdquo燕可道： &ldquo長安城中還有一萬名分布在各行業中的精銳，不通知他們一聲嗎？&rdquo 虬髯客道： &ldquo西行萬裡，何處是家園？人一多，糧草供應困難。
所以，我要黃雲由三萬人中選出三千人。
長安城中的伏兵早已習慣于他們過了五六年生活，大部分娶妻生子了。
何況，兵在精，而不在多，不用驚擾他們了。
&rdquo &ldquo大王說的是，燕可這就會通知他們，明日動身。
&rdquo 抱拳長揖，轉身而去。
目睹龍、虎二将去遠，虬髯客掀被下床，抓一件長袍披上。
他傷感地道： &ldquo二弟、三妹，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談心了，今日開懷暢言，盡吐心中的塊壘。
小兄西下之後，今生是否還有見面之日，就很難預料了。
&rdquo 他眼中有點濕潤，湧出了兩眶淚水。
李靖也很感傷，淚水湧出眼外，順腮而下。
把一個不可一世的豪傑逼得西行萬裡，渡過大沙漠，追尋新天地，是一件何等凄涼的事啊！ 何況，這個人又是他義結金蘭的大哥。
張出塵也早已經淚如滾珠，哭得嗚咽出聲了。
不錯，虬髯客是敗在了袁紫煙的手下。
但逼他放棄逐鹿中原霸業的，卻是他李靖。
不管措詞如何的委婉，态度如何的誠懇，但還是把人攆走了。
所以，李靖心中除了别離的傷感之外，還多了一份愧疚。
卧室外面是一個精巧的客廳，兩個女婢早已站在廳中，見三人步入客廳中，立刻奉上面巾、香茗，端上細點。
虬髯客拉開靠在紅漆桌子上太師椅，道：&ldquo坐，坐！&rdquo 這是張不太大的方桌，四張太師椅占滿了四面的位置。
李靖選了虬髯客對面的位置坐下。
張出塵就隻好坐在大哥的身旁了。
虬髯客由懷中取出錦囊，道： &ldquo三妹收起來，這是給你的一份禮物，你和二弟都很需要它，唉，隻恐會便宜了李世民。
&rdquo 張出塵猶豫了一下，擦幹了一臉淚痕，接入手中，道：&ldquo大哥，這是什麼？好像很名貴的！&rdquo 虬髯客道： &ldquo不是名貴，但卻是一份很重的禮物。
小兄在江湖上經營了二十年，在長安和中原各地&hellip&hellip&rdquo 突然住口，揮手令二位女婢退出客廳，才接道： &ldquo伏藏了十萬甲兵，積存了千萬饷銀，盡在這錦囊之中。
裡面有各大錢莊存款的帳号，也有黃金、白銀埋藏的位置。
這些人雖然是藏伏在各地民間，但錦囊兵冊上記有詳細的地址、姓名，他們都是千夫長，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你若要找他們，他們能在三天内集齊所屬，集中候命。
&rdquo 張出塵聽得神往了。
她籲了口氣，道： &ldquo真是千古至今最重的一份禮物，前無古人，恐怕也後無來者了。
&rdquo &ldquo大哥！&rdquo李靖道： &ldquo為什麼不多選一些勇武健者，帶往西疆呢？&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如果世上有着和我鏖戰數十合的人，帶再多的人也無法開辟西疆。
我要以天神臨凡的威勢，使他們臣伏我的手下。
&rdquo &ldquo大哥是有這個能力。
&rdquo李靖道： &ldquo就地取才，用而治之，反易生根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所以這些财富、兵馬我已沒有用了，我和他們相約以十年為期，過了這個限期，這些代兵就自動解散，不再受約束。
不過，你們要早通知他們，還可以延長三年。
再不動用，他們已年花漸老，不算是精銳之師了。
你們掌握了這些财富、人馬，可以和天下任何諸侯抗禮，李世民也沒有二弟、三妹的實力雄厚。
&rdquo 李靖道： &ldquo大哥這些準備确是眼下竟取霸業的強勢兵力，一旦動員，一呼百應，放眼天下無人能及，不過&hellip&hellip&rdquo 虬髯客一揮手，不讓李靖再說下去。
他又接着道： &ldquo這份贈送你和三妹的禮物已為你們所有，你們如何運用，就不關我的事了，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多管。
倒是有一件私事，我要對二弟說明白&hellip&hellip&rdquo 李靖淡淡一笑，道： &ldquo大哥請說，小弟這廂洗耳恭聽了！&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日久情生，古人誠不欺我。
為傳三妹的劍法，我和她太過接近了&hellip&hellip&rdquo 他稍頓，轉眼望去，隻見李靖笑容滿面，全無不豫之色。
他才又接下去道： &ldquo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情懷。
&rdquo 李靖笑道： &ldquo出塵美麗絕世，嬌媚可人，如果有人和她常日相處，不動情懷，那個人即是泥塑、木雕的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最可惡的是七絕道人從中挑撥，不讓人稱三妹為李夫人，這些事我雖有所聞，卻未追究，所以人人都稱她張姑娘。
&rdquo &ldquo也無法追究啊！&rdquo李靖笑道： &ldquo喊出塵張姑娘，沒有錯呀！她本來就姓張。
&rdquo &ldquo二弟！&rdquo虬髯客道： &ldquo這些事，你真的不放心上嗎？&rdquo 李靖道： &ldquo我聽到傳言，但我沒有問過出塵，我們是金蘭兄妹，大哥關心三妹，我很高興，有什麼事要我放在心上呢？&rdquo 兩個談話的人神情如常，但聽兩人談話的張出塵卻是差紅滿臉，紅到耳朵後邊去了。
她雖然羞不可仰，但羞中無愧。
&ldquo說的是！&rdquo虬髯客道： &ldquo也許我心有所思，但卻絕無侵犯過三妹的行動，雖然如此，也夠我這個作大哥的慚愧了。
&rdquo 李靖道： &ldquo大哥，以出塵之美，天下有幾人能不動心，何況你們日久相處，指導劍法，傳授内功，難免有肌膚相觸之處。
情懷雖動，但卻發之于情，止乎于禮。
這一點，小弟恐怕就不如大哥多矣！&rdquo 虬髯客哈哈一笑，道： &ldquo好兄弟，你能信任大哥，也無枉我們結義一場，小兄西行，如有所成，定會派人通知你們。
如有需要大哥，不管它山水遙隔，千裡冰封，黃沙漫天，烈日炙人；隻要我得到訊息，一定兼程。
&rdquo &ldquo大哥英雄蓋世，天下無敵。
&rdquo李靖道： &ldquo沖鋒陷陣，無人能擋。
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方面還望多加小心。
破天劍黃雲誠厚謹慎，可寄重任。
鐘木魁隻是一員戰将，卻不是統兵之帥，大哥最好把他留在身邊，遇上強敵，可以借重。
因為他心中隻有大哥一人，别人就很難指揮他了。
&rdquo 虬髯客點點頭，道： &ldquo多謝二弟贈言，現在我們再無塊壘，可以放懷暢飲好好喝一杯了。
&rdquo 李靖笑道： &ldquo小弟奉陪，不醉不休。
&rdquo 張出塵道： &ldquo慢來，慢來！我還有事請教大哥，然後再陪你喝個痛快，我還要拔劍起舞，放聲高歌，珍惜這一次兄妹會聚&hellip&hellip&rdquo 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ldquo别哭！别哭！&rdquo虬髯客道： &ldquo你不是有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rdquo 張出塵擦拭着淚痕，道： &ldquo沒出息呀！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女人家就是不如你們男人啦！&rdquo 李靖笑道： &ldquo男女之間，如沒有一點分别，這世上就少了很多人情味道了。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我急着要吩咐他們擺酒啊！&rdquo 張出塵道： &ldquo這錦囊中的名單，一百二十八個千夫長，都是大哥的人，他們如何肯聽小妹和李靖的話呢？&rdquo &ldquo我忘了一件事！&rdquo虬髯客道： &ldquo錦囊中有一面竹牌令符，任何人拿着那面竹牌，他們就唯命是從，好好收存，不要遺失了。
&rdquo &ldquo小妹記下了。
&rdquo張出塵道： &ldquo我會一直帶在身上，要取竹牌，先取我命。
&rdquo 虬髯客道： &ldquo密而不宣，誰會知道呢？三妹隻管放心。
&rdquo &ldquo大哥！&rdquo李靖道： &ldquo這錦囊之事，除大哥之外，真的再無别人知道嗎？&rdquo 虬髯客沉吟了一陣，道： &ldquo江森、燕可也許知道這一些，但也不是全部，至于埋藏金銀的人，先被蒙上眼睛，訓練了三個月，讓他們習慣于蒙眼作事，才帶他們去掩藏金銀，一共有五處地方，我也留下了不知情高手看守。
如何取出，也記載于錦囊中一本記事簿中，還有連絡的暗語，你們若是說錯了，他們還會阻攔你們。
我無法肯定他們的忠實程度，至少要打走他們才行。
三妹，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一本記事中，不過名冊是由白絹制成的冊子，并計兩本，名冊記人，薄子記事。
你仔細看一遍，就知道如何處置了。
&rdquo 張出塵道： &ldquo多謝大哥！&rdquo 謝着謝着，又流下了眼淚。
心中感動啊！ 李靖也不自禁的取出絹帕拭淚。
這是多麼大的恩情！ 十萬甲兵，千萬藏金。
虬髯客二十年的心血，一下子就送人了。
虬髯客卻哈哈大笑着。
笑聲中高聲叫道： &ldquo擺酒！&rdquo 兩個女婢當先入廳，片刻之後酒菜齊上。
這裡不是客棧，但一切似都準備妥當。
一聲傳呼，很快就到。
說已沒有塊壘，其實三人心中都有感慨，離情别緒充塞心頭。
虬髯客英雄蓋世，但仍被張出塵一縷溫柔縛緊了英雄肝膽。
想到今日一别，此後很難再見那美麗的音容笑貌，心中痛苦極了。
痛苦歸痛苦，還不能流露出來讓李靖發覺，隻好大碗大碗的喝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也就越喝越多了。
虬髯客酒量好，千杯不醉，但一千、一百杯呢？何況心中有一把火，悶聲讓它燒，又不能說出來呀！ 所以，虬髯客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張出塵也醉了。
她也在想心事，想到以後要自己摸索着練劍，少了虬髯客這個盡心傳授的人，要更上一層樓也就要花費更多更長的時間。
再想到虬髯客送了二十年聚集而成的重禮，真想抱緊他大哭一場．就算讓張大哥抱着親親，有什麼關系呢？隻要不脫光衣服上床，也該算對得起李靖啊！ 三個人義結兄妹，一般的情深義重，為什麼我作了李靖的妻子之後，就要和大哥拉遠距離呢？ 這件事很纏夾，越想越苦，越理越亂。
想歸想，張姑娘還是不敢做出來。
她按下一腔情愁，喝悶酒，不醉更何待？ 因此，張姑娘醉得伏案睡着了。
李靖也醉了&hellip&hellip 他雖然大度雍容，并未把大哥和妻子的事看得很重，那得要滴酒不沾，完全清醒才行。
喝多了酒，就胡思亂想了。
他想該不該讓虬髯客把出塵帶去西域？真的提出來了，虬髯客會不會答應呢？出塵會有些什麼反應？ 虬髯客那份厚禮不給二弟，給三妹，我李靖要不要接受呢？ 不接受，就應當面說出來。
不說，就是承受了。
說出來，是什麼後果呢？不說又窩在心裡難受。
我李靖熟讀兵法，精曉韬略。
不用千萬贈金和十萬甲兵，一樣能幫助李世民打出天下來。
想來想去，無法說出口，隻有悶在心裡了。
主要是舍不得張出塵啊！ 這樣的心情，喝酒不宜多，一多就大醉了。
李靖喝酒前就說過不醉不休。
果然是三人全醉了。
以三人精深的内功，都不該醉，隻因心中多了一個愁字，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也容易喝一個酩酊大醉。
如此一來，忙壞了兩個丫頭。
擡起了三人放床上，再幫他們解松衣裳。
張姑娘很輕巧，擡起來也就不費力。
李靖也還能擡起。
但虬髯客就擡不動了。
兩個丫頭用盡全身氣力，虬髯客分毫不移。
沒法子，隻好招來了兩個大男人，四人合力，才算把虬髯客擡上床，也顧不得這位大英雄的酒後醉态被人看了。
第二天&mdash&mdash 李靖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李靖叫醒了張出塵，一同去看虬髯客。
兩個丫頭卻說虬髯客天一亮就離此而去了。
他内功精深，醉得深，醒得也快。
昨夜一醉．兄弟們就此分手了。
張出塵摸摸懷中的錦囊，道： &ldquo李靖，要不要把十萬甲兵和千萬饷銀交給李世民？&rdquo 李靖道： &ldquo再過幾年，武士老矣，金銀更是身外物，除了軍饷之外，我們兩個人哪能用得許多？留之何用？&rdquo 張出塵道：&ldquo你可以自己闖啊！有錢有人，再加上你用兵的才能，看這十萬裡錦繡山河該是誰家天下？&rdquo 李靖聽得心頭一跳，忖道：她竟有如此想法，真是巾帼志向勝須眉&hellip&hellip 想的深思，就忘記答話了。
&ldquo李靖，是不是我說錯活了？&rdquo張出塵道： &ldquo夫唱婦随啊！但仍要你決定的才算，我說了一百次也不算數。
小婦人不知天下事，夫婿可别怪我！&rdquo 李靖笑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