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情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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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霭霭兮蘭荪。

     方欲同歡以偕老,奈何既合而複分!步洛妃淩波之襪,赴王母瑤池之樽。

    即之而無所睹,扣之而不複聞。

    怅後會之莫續,傷前事之誰論!鎖楊柳春風之院,閉梨花夜雨之門。

    恩情斷兮天漠漠,哀怨結兮雲昏昏。

    音容杳而靡接,心緒亂而紛纾謹含哀而奉吊,庶有感于斯文!嗚呼哀哉,尚飨! 從此以後,那美人再也沒有消息。

    滕穆獨居旅店,如喪配偶。

    考試的日子到了,他也無心進考場,竟然惆怅而歸。

    親戚朋友詢問其中的原故,他這才詳細講述了與鬼女交往的前前後後之事。

    衆人都大為驚歎詫異。

    滕穆後來終身不再結婚,獨自跑到雁蕩山裡采藥,竟一去不複返。

     亡妻乳兒 《鐵圍山叢談》:河中郡有戶姚姓人家,曆經十三代而從未分家生活,受到曆代王朝的旌表,号稱“義門姚家”。

     有一年,姚家突然死亡殆盡,獨剩兄弟兩家尚存。

    正為父母守喪期間,弟婦又去世了。

    弟弟獨與小兒子同室而祝過了一百多天,姚家人忽然聽到姚氏弟房裡夜晚常傳出婦女的談笑聲。

    姚氏兄不相信家人的話,便在晚上親自前往弟弟房下探聽。

     果然有弟弟與婦女的談笑聲。

    有一天,姚氏兄找來弟弟,厲聲責備他說:“我們姚家雖然驟然衰落,日曾世代号稱‘義門’。

     弟弟縱然喪偶,難道不能再等待等待嗎?方今喪服未除,你卻召進外面的女人作樂,恐怕就要辱沒我們姚家的門風了!你說該怎麼辦呢?”姚氏弟流着眼淚說:“事情并非像兄長所說的那樣。

    晚上與我談笑的女人,正是我亡故的妻子啊!”姚氏兄瞠目結舌,忙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弟回答說:“我妻子死後一個多月的有天夜裡,有人叩門說:‘我想起兒子沒有奶吃,因此前來喂奶。

    ’我立刻開門,果然是我亡故的賢妻。

    她徑自登榻抱起兒子喂奶。

    當時,我十分恐懼。

    但她此後常來,和我說話交談,大抵與生前差不多,并無怪異之處。

    但這畢竟是件怪事,我一直不敢告訴兄長,是擔心吓壞您啊!”姚氏兄心想:“我姚氏家族死喪殆盡,而今隻有我們手足兄弟二人獨存。

    鬼魂來侵擾,看來是要害死我弟弟啊!弟弟是不忍心斷絕與那鬼魂的來往的,但我必須殺掉那鬼魂。

    ”這天夜裡,姚氏兄手持大刀,埋伏在弟弟住房的門左,其弟對此并不知曉。

    一會兒,果然有人推門而進,姚氏兄呼地站起,盡力用刀刺去,那進來的人大聲喊叫着轉身逃走了。

    早晨起來一看,見滿地都是血,兄弟二人一塊尋着血迹找去。

    到了一座墳墓前,卻見弟弟妻子的屍體橫躺在墓外,是受傷過重而死的。

    弟弟妻子的娘家人得知消息前來,見此慘狀,便向官府起訴。

    官府下令挖開墳墓,開棺驗屍,棺材内卻是空空的。

    官府沒有誰能斷此案,隻得将姚氏兄弟抓起來。

    不久,姚氏兄弟都死于獄中。

    姚家便絕了香火。

     鄭婉娥 《泾林雜記》:明太祖洪武初年,吳江有個名叫沈韶的人,年方二十,相貌俊美。

    他的詩學的是元朝詩人薩天錫的風格,書法則是學邊伯京,其成就都受到當時人們的贊許。

    薩天錫曾寫過一首題為《過嘉興》的詩,沈韶和其詩韻作了一首《吳中懷古》。

    薩天錫的詩寫道:七澤三江通甫裡,楊柳芙蓉映湖水。

     阊門過去是盤門,半卷珠簾畫樓裡。

     蘼蕪生遍鴛鴦沙,東風落盡棠梨花。

     館娃香徑走麋鹿,清夜鬼燈籠绛紗。

     三高祠下東流續,真娘墓上風吹竹。

     西施去後屧廊傾,歲歲春深燒痕綠。

     沈韶的和詩寫道: 東南形勝繁華地,一片笙箫沸江水。

     小姬白苎制春衫,桂揖蘭桡鏡裡花。

     舞台歌榭臨鷗沙,粉牆半出櫻桃花。

     采香蝴蝶飛不去,撲落輕盈團扇紗。

     美歌子夜憑誰續,柳一陰一吹散柯亭竹。

     花蠡扁舟去不回,惟有春波照人綠。

     沈韶的其他詩作都與此類似。

    但他因家境富裕而無意于做官。

    人們了解這種情況,出自各人的不同動機,貪圖将來得好處,因此,或是要推舉他為孝廉,或是要保薦他做生員,衆說紛壇,弄得沈韶整天不得安甯。

    沈韶雖然不吝惜财物,卻實在是讨厭這幫人的攪擾。

    于是,他和妻兄張氏商量,打算出外遠遊,以避開人們的一騷一擾。

     沈韶拉上中表親陳生、梁生,乘條大船,帶上重資,去遨遊長江。

    到達九江府後,沈韶愛賞廬山的秀麗,飽覽彭蠡湖的清澈,流連于城郡,吊古尋幽,樂不知疲。

    他的行為不斷受到一些人的譏諷,他也無所顧忌。

    沈韶感歎道:“我輩有幸家境富足,人又年輕,粗通文墨,此次出遊,不過是想躲避那些人的攪擾。

    我們豈能像王戎之流那樣,拿着牙籌斤斤計較些小的利益呢?”于是,他們四處遊玩更加起勁了。

     有一天,秋雨初晴,水天一色,沈韶偕同梁、陳二人,同遊琵琶亭。

    他們吟誦着白居易《琵琶行》詩中“楓葉荻花秋瑟瑟”的詩句,想起那位京城女彈奏琵琶時“銀瓶乍破水漿進,鐵騎突出刀槍鳴”的神韻,舉目四望,徘徊良久。

    這時月明風細,夜深人靜。

    三人正取酒共酌,忽聽月夜裡仿佛有歌聲,忽遠忽近,或高或低。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到驚訝至極。

     梁生開玩笑說:“莫不是那位琵琶女又出現了?”沈韶說:“那時白司馬也要千呼萬喚,她才肯出來。

    今天她哪能輕易現身呢?”陳生說:“女人年老,琵琶哀怨,縱然讓她來此輕攏慢撚,也隻會增添天涯淪落的凄涼之感,豈能讓我們一醉方休呢! ”沈韶說:“讓我們暫且靜靜地聽一會兒吧!”過了很久,那歌聲才消失。

    三人喝完酒,回到船上,竟一直不明白那歌聲是怎麼回事。

     别人都不以為然,獨有沈韶是個放逸豪宕、好事多情之人。

     第二天晚上,沈韶一個人又去昨晚飲酒處,想把事情弄個明白。

     可他在那裡徘徊了許久,卻什麼也沒發現。

    他既掃興又疲倦,正打算回去,忽然聞到蔥郁的奇香,缥渺飄來。

    沈韶很驚異,就停下腳步等待。

    大約喝杯茶的工夫,隻見一位穿戴着鮮豔的宮中服飾、貌似天仙的麗人,在兩名侍女的導引下,緩緩地登上台階。

    那兩名侍女,一人手持黃金吊爐,一人抱着紫羅繡褥。

     沈韶猜測這必定是富貴人家的眷屬,前來此處賞玩,于是便隐藏到壁後,侍女在庭心鋪好褥子,那位麗人席地而坐,看着侍女說道:“怎麼有陌生人的氣息,莫不是昨晚的狂浪遊客還在這裡嗎?”沈韶害怕她們搜查,急忙從壁後出來拜見,并為自己的唐突行為而道歉。

    麗人說:“朝代不同,又無名分,哪有什麼唐突可言?隻是你們幾位昨晚來此談笑,把我當作長安老女、浮梁商婦,不是太過份了嗎?”沈韶一時尴尬得無言以對。

     麗人叫他一同坐在褥子上,他再三辭讓;麗人執意要他坐,他這才坐下來。

    沈韶詢問麗人的姓氏與身分,麗人回答道:“我本想說出事情的本末,但怕你受到驚吓。

    然而我并非禍害生命的人,請你不要害怕。

    我是從前僞漢陳王的婕妤,名叫鄭婉娥,死時二十歲,就葬埋在這亭子附近。

    兩個侍女,一名钿蟬,一名金雁,都是當時為我殉葬的。

    ”沈韶素來膽大,而且很多情,對此并不感到怪異。

    麗人說:“我獨居愁悶,無處可以排遣;隻是每每來此吟詩彈唱,聊抒幽懷。

    沒想到昨夜被你們占據了亭子,我十分掃興,隻得浩歌而返。

    今夜有幸遇此良宵,又得佳客,足以補償我昨夜的遺憾了!”随即便吩咐侍女钿蟬回去取來酒肴,在亭中對飲起來。

    麗人一邊飲酒,一邊唱起一首自作的歌曲,并對沈韶說:“你還記得這支歌嗎?這就是昨晚我唱的《念奴嬌》啊!”歌中唱道:離離禾黍,歎江山似舊,英雄塵土。

    石馬鋼駝荊棘裡,閱遍幾番寒暑。

    劍戟灰飛,旌旗烏散,底處尋樓舻。

    喑嗚叱咤,隻今猶說西楚。

    憔悴玉帳虞兮,燈前掩面,淚交飛紅雨。

    鳳辇羊車行不返,丸曲愁腸慢苦。

    梅瓣凝妝,楊花翻曲,回首成終古。

    翠螺青黛,绛仙慵畫眉妩。

     歌唱完畢,麗人又勸沈韶盡興飲酒。

    幾杯下肚,沈韶豪興大發,議論風生,與麗人暢談元朝末年群雄興滅争戰之事,仿佛曆曆在目。

    沈韶問起當年漢王陳友諒的詳細情況,麗人凄然淚下如雨。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收住淚說:“我們隻談風月,不必深究吧!否則,徒然讓人傷懷作惡啊!”說完,她順口吟了一首詩。

    詩雲:鳳艦龍舟事已空,銀屏金屋夢魂中。

     黃蘆晚日空殘壘,碧草家煙鎖故宮。

     隧道魚燈油欲盡,妝台鸾鏡匣長封。

     憑君莫話興亡事,淚濕胭脂損舊容。

     麗人吟誦完畢,請沈韶和詩。

    沈韶便依韻和詩一首作答。

     詩雲: 結绮臨春萬戶空,幾番揮淚夕一陽一中。

     唐環不見新留襪,漢燕猶餘舊守宮。

     别苑秋深黃葉墜,寝園春盡碧苔封。

     自慚不是牛僧孺,也向雲階拜玉容。

     麗人聽了,啧啧稱贊道:“知音!真是我的知音啊!”于是二人促膝暢飲,就在庭中共宿,相與媾歡,一如人世,與常人無異。

    不久,小鳥啼鳴,城頭更鼓停歌,夜色漸漸褪去。

    兩人攜手相扶而起。

    麗人說:“今晚該回到屋裡,謀劃長久之計。

     像這樣睡在露天,會讓那些庸俗的家夥譏笑的。

    ”沈韶表示贊同。

    二人分别。

    沈韶急忙返回客店,陳、梁二人正急等他回來好開船。

    沈韶向二人謊稱道:“昨天接到家信,催我火速回去,必定家中有什麼變故。

    因此我不能與你們同行了!”二人相信了他的話,握手告别而去。

    當天晚上,沈韶又到亭上,侍女金雁已先行在此等候。

    金雁領着沈韶在亭北的竹林中走了半裡多路,來到一座朱門白牆。

    燈燭交輝的大宅院。

    進到堂中,麗人含笑相迎。

    麗人拿出紫玉杯給沈韶斟酒,并勸道:“這杯是我主陳王禦用之物,今天拿來給你飲酒,我待你的情意不算薄吧?”沈韶在這裡留宿了一個多月,與麗人如膠似漆。

     一天晚間,麗人對沈韶說:“我死時,僞漢正強盛一時,漢主對我又非常寵愛,所以玉匣珠襦之類的陪葬物品極多,極盡一時的富貴;幽宮墓道都是按朝中一品大員的規格修建的,可謂享盡一時之威儀。

    正因如此,我的身體依然完好,三魂依然無損。

    先前,盧君的愛女南極夫人偶然來此遊玩,教給我太一陰一煉形之術。

    我習煉了許久,已經與活人沒什麼兩樣了。

    夜出晝藏,逍遙自在。

    你最好到市上去找半杯青羊乳來,經常滴在我的眼中。

    滴完半杯後,我的眼睛就完全能睜開了,白天裡我也能起來活動了。

    ”沈韶依言弄來青羊乳,每天滴麗人的雙眼。

     到了第三十天的時候,麗人果真能在白天出來走路了。

    從此,這對情侶或是攜手同行,在墓道中漫遊;或是并肩在亭子上歌吟嬉笑。

    沈韶對麗人的迷戀之情已經不能自拔,對家鄉的思念反倒一天天淡薄了。

    這樣秋去春來,不知不覺地在此度過了四年的時光。

     這年初冬的一天,麗人忽然好端地潸然淚下,悲不自勝。

     沈韶感到奇怪,于是詢問其中的因由。

    麗人開始時隐忍不說,繼而放聲大哭起來。

    沈韶萬般撫慰勸解,她這才開口說道:“我與你在冥間相聚的日子,隻有明天一天的時間了。

    所以我不覺悲從中來,傷心至極!”沈韶聽後,凄凄惶惶地也有些感悟了。

    他不忍一陰一一陽一隔世,兩相分離,竟當即要在墓道裡上吊自荊麗人不許,阻擋他,說道:“你的一陽一壽未終,我的一陰一質未化。

     倘若我沉溺于一陽一世情緣中,緻使讓你死于非命,必定招緻冥司的重罰。

    況且這也是定數,誰也逃脫不掉。

    縱然你舍生就我,也是白白一死啊!”沈韶隻得打消自缢的念頭。

    金雁、钿蟬二人也是依依不舍,不忍從此分離。

    于是衆人一起準備飲食物品,為沈韶送行。

    到了晚間,麗人奉上一雙赤金條和一對明珠步搖,贈送給沈韶,說:“這也是聊表我的一片誠意,日後好讓你睹物思人啊!再會無期,望你多加珍重。

    ”随即親自送沈韶到大門外,以袖掩面,悲哭而還。

    沈韶也悲不自己,淚水盈眶。

    轉眼之間,麗人一行就不見了。

    沈韶隻好重新回到原先住過的客店,收拾行李回家鄉去了。

     數月後,梁生從襄一陽一回來,陳生卻已死在房縣。

    梁生責怪沈韶負約。

    沈韶把自己的遭遇悄悄地告訴給他聽。

    梁生不相信。

     沈韶隻得拿出麗人贈與的金條、步搖給他看。

    梁生這才大驚失色地說:“這些物件都不是塵世間的東西,都是奇寶啊!你的确是遇到仙人了!”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梁生一人。

    所以梁生後來作有《琵琶佳遇》一詩。

    詩中寫道:憶昔少年日,加冠禮初成。

     春衣紫羅帶,白馬紅繁纓。

     吳中自昔稱繁華,回環十裡皆荷花。

     窺紅瞷綠謝遊冶,與餘共泛星河槎。

     星槎留連汾浦邊,空亭醉訪琵琶弦。

     銀簪擊節不堪問,錦襪生塵殊可憐。

     廬山月下猶未去,娉婷玉貌湖邊通。

     追随钿雁雙嬌娆,直入金屏最深處。

     春風東來綻牡丹,洞庭香霧滃椒蘭。

     含情慣作雲雨夢,鴛枕生愁清夜闌。

     前朝佳麗誇環燕,圖出千人萬人羨。

     太真顔色起姬膚,繡帳懸燈幾回見。

     情緣忽斷兩分飛,歸來如夢還如癡。

     缥囊留得萬金贈,妻涼忍看徒傷悲。

     徒傷悲,難再得。

     當初若悟有分離,此生何用逢傾國。

     沈韶從此不複再娶。

    他後來拜道士周玄初為師,學得了五雷斬勘的法術,往來于兩浙間,為百姓驅邪治病,禱雨祈晴,多數都有靈驗,以後忽然不知去向了。

    近來有人在終南山及嵩山等地見到過他。

    大概他已經得道成仙了。

     窦玉 鄭哲才(鬼記):唐憲宗元和年間,有個叫王夷勝的書生,前往同州應試。

    當時,各家旅店都已客滿。

    他隻得借住在該郡功曹王翥的府第,準備考試事宜。

    府内屋子都住滿了客人,隻有正堂無人住,但堂屋大門卻被用草繩系住了。

    王生從窗縫向屋内窺視,見裡面有張床,床上有套粗布縫制的被褥,床北有一隻破箱子,此外沒有别的東西。

    王生向鄰居打聽此屋是誰住,鄰人回答說:“是位處士,名叫窦玉,人稱窦三郎。

    ”王生嫌西廂房太窄,就想和這位窦三郎同居一屋,況且他沒有帶什麼姬妾仆人。

    王生對此感到放心。

     直到傍晚時分,那位窦處士騎着驢,帶着仆人,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了。

    王生連忙上前拜見,并說:“我來此應考,因旅店喧鬧,因此借居于此。

    主人安排我住在西廂房,但那裡實在太窄了。

    您既然沒帶姬妾仆人,又是方外閑散之人,不知能否允許我與您同住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