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憂郁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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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米斯離開羅賓山房子時,太陽正透過那天寒峭下午一片陰晦裡照了出來,帶着霧漫漫的光華。

    他平日的心思隻放在風景畫上,很少認真觀看戶外大自然的景色。

    眼前這種陰沉沉的光彩使他很驚奇,就象帶着一種和他心意相投的勝利感在悲歎着。

    失敗中的勝利!他的使命一點沒有完成。

    可是他總算把這些人擺脫掉了,在犧牲女兒的——女兒的幸福下,重又得到她。

    芙蕾将會對他說些什麼呢?她會不會相信自己已經竭盡了心力呢?小徑上,陽光照耀着那些榆樹、榛樹、冬青樹,和沒有人開發的田地,索米斯感到怕起來。

    她會非常之傷心的!他一定要勸她顧到自己的尊嚴。

    這個男孩子抛棄了她,宣稱跟那個多年前抛棄她父親的女子死活要在一起!索米斯勒起拳頭。

    抛棄他,為的什麼呢?他有什麼錯處呢?他重又象一個人用别人的眼光看自己那樣感到不安起來——就象一隻狗在鏡子裡碰巧看到自己的影子,對這個攫不到手的東西感到又喜又急。

     他并不急急忙忙要趕回家,所以在城裡鑒賞家俱樂部吃了晚飯。

    吃着梨子時,他忽然想到,如果不到羅賓山走這一趟,說不定這個男孩子還不至于這樣斷然拒絕。

    他想起自己伸出手,伊琳拒絕握手時那孩子臉上的表情。

    他有一個古怪的、尴尬的想法!難道芙蕾操之太急反而自取失敗不成? 他八點半到家。

    汽車開進這一邊車道大門時,聽見摩托車以刺耳的軋軋聲從那邊大門開出去。

    無疑是小孟特,所以芙蕾在家并不寂寞。

    可是他進屋子時心裡灰溜溜的。

    在鑲有乳白色壁闆的客廳裡,芙蕾兩肘支着膝蓋坐着,兩手交在一起托着下巴,面對着一株塞滿壁爐的白山茶花。

    在她看見他之前,看她這一眼使他重又擔心起來。

    她從這些白山茶花裡能看見什麼呢? “怎麼樣,爹?” 索米斯搖搖頭,有話說不出來。

    這真是要命的事情!他看見女兒眼睛睜得多大,嘴唇在抖。

     “什麼?什麼?快說,爹!” “親愛的,”索米斯說。

    “我——我想盡了一切方法,可是——” 他又搖了搖頭。

     芙蕾三腳兩步趕到他跟前,一隻手搭着他的一面肩膀。

     “他母親嗎?” “不,”索米斯說。

    “他。

    我正預備告訴你這不成了;他必須按照他父親去世前的意願行事。

    ”他一隻手忙托着她的腰。

    “好了,孩子,不要讓他們傷你的心了,這些人不值得你生氣。

    ” 芙蕾掙脫他的摟抱。

     “你沒有——你不可能想過法子。

    你——你騙了我,爹!” 索米斯心上象戳了一刀,盯着他面前的那個扭動的瘋狂身體看。

    “你沒有想法子——你沒有——我是個傻子——我不相信他能夠——永遠不能夠!他昨天還——唉,我為什麼要求你呢?” “對啊,”索米斯靜靜地說,“你為什麼求我呢?我忍氣吞聲,違反自己的見解,為你想盡法子——這就是我的酬報。

    晚安!” 他向門外走去,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在激動。

     芙蕾在後面趕來。

     “他丢掉我嗎?你是這個意思嗎,爹!” 索米斯轉過身來,勉強回答一聲: “是的。

    ” “噢!”芙蕾叫。

    “你做了什麼——你當初究竟做了什麼呢?”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索米斯氣得直喘氣,喉嚨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做了什麼呢?他們對他做了什麼事情!出于一種不自覺的自尊心,索米斯用一隻手按着胸口,看看女兒。

     “太可恥了!”芙蕾激動地叫出來。

     索米斯出去了。

    他緩步地、冷冰冰地上樓進了畫廊,在自己的那些寶藏中間走着。

    不成話說!唉!不成話說!她嬌慣壞了!啊!把她慣壞的又是誰呢?他站在那張戈雅摹本面前。

    什麼事都是那樣為所欲為。

    他生命中的花朵!而現在她卻沒法為所欲為了!他轉身走到窗口透透空氣。

    天色快黑了,月亮正在升起來,白楊樹後面透出一片淡黃!那是什麼聲音?怎麼!是電動鋼琴!一個憂郁的調子,朋朋朋、拍拍拍。

    是她開的——她從這裡面能獲得什麼安慰?他望見草地那邊有人走動,就在月光照着的荼■和剌球花架下面。

    是芙蕾在那裡來回踱着。

    索米斯心裡難受地跳了一下。

    受了這樣打擊,她将怎麼辦呢?他怎麼說得出來?他理解她究竟有多少呢——他隻是一直在愛她——把她看作掌上明珠!他什麼都不知道——一點影子沒有。

    現在她弄成這樣——還有這支憂郁的調子——和月光下閃映的河流! “我得到外面走走,”他想。

     他匆匆下樓進了客廳,燈光和他離開時一樣,照舊點着,電動鋼琴朋朋朋奏着舞曲,是華爾滋還是狐步舞還是時下人們叫做的什麼,他也說不出。

    他穿過客廳到了陽台上。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