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章 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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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米斯在吃茶的時候問起芙蕾,才知道她兩點鐘就坐汽車出去了。

    三小時!她上哪裡去了呢?上倫敦去為什麼不留一句話給他?他對汽車始終不能習慣。

    他隻在原則上接受——就象一個天生的經驗主義者,或者他這樣一個福爾賽會做出的那樣——每一個标志進步的事物出現時,他都接受;“是啊,現在是少不了它們了。

    ”但是事實上,他覺得汽車這東西又鬧人、又笨重、又有氣味。

    安耐特逼着他買了一輛之後——一輛“羅拉德”牌,配有深灰色坐墊、電燈、小鏡子、煙灰碟、花瓶;一股汽油和斯地番諾花的味道——他的厭惡不下于過去對自己的妹夫蒙達古?達爾第的厭惡那樣。

    這東西是今天生活中一切高速度、不安全和骨子裡俚俗東西的代表。

    時下生活越變得高速度、放縱、年輕,索米斯就越變得衰老、迂緩、拘謹,而且和他父親詹姆士從前一樣,在思想和談吐上愈來愈流露出來。

    他自己也差不多意識到這一點。

    速度和進步愈來愈使他讨厭了;目前工黨這樣得勢,連一輛汽車也有一種趾高氣揚的地方,看了叫人生氣。

    有一次席姆斯那個家夥把一個工人的唯一既得利益壓死了。

    索米斯并沒有忘記狗主人當時的行徑,因為很少有人會象他那樣待在那裡忍受他的辱罵的。

    他很替那隻狗難受,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壞蛋那樣不講道理,他真願意站在狗的一方來反對汽車。

    四小時快變成五小時了,芙蕾仍舊沒有回來;過去因汽車交涉而使他變得謹慎的個人經驗和代理人經驗,這一切的郁結和喪魂落魄的感覺,鬧得他五内不安。

    七點鐘時,他打了一個長途電話給維妮佛梨德。

    不在!芙蕾并沒有上格林街去。

    那麼她上哪兒去了呢?他開始愁煩起來,仿佛看見愛女遭到橫禍,漂亮的花邊衣服绉成一團,滿身的血迹和泥污。

    他走進她房間張張她的東西。

    什麼都沒有帶去——梳妝盒子、首飾都沒有拿。

    這總算使他放心一點,可是因此更加擔心會是汽車出事。

    自己愛的人失蹤了,尤其是他絕對經不起有任何事情或者風聲傳了出去,這樣的一籌莫展真叫人吃不消。

    如果她天黑還不回來,他怎麼辦呢? 八點欠一刻時,他聽見汽車的聲音;心裡一塊大石頭這才放下,趕快下了樓,芙蕾正從汽車上下來——臉色又蒼白,又疲勞,可是人好好的。

    他在穿堂裡和她碰上。

     “你把我吓死了。

    你上哪兒去的?” “上羅賓山。

    對不起,親愛的。

    我非去不可;等會兒我告訴你。

    ” 她匆匆吻他一下,就跑上樓。

     索米斯在客廳裡等她。

    上羅賓山!這是兇兆還是吉兆? 這個題目晚飯時是不能談的——怕引起管家們疑心。

    剛才經曆的那一陣驚恐,以及看見她安然無恙後如釋重負的心情,使他不舍得再責備她,或者禁止她以後怎樣做;他在一種松弛的心情下木木然等待她自己講。

    人生真是個怪玩意!他現在六十五歲了,然而還是和他四十歲以前建立家業時一樣掌握不了命運——總有些事情弄得你不如意!他的晚餐服口袋裡放了一封安耐特的來信,說她兩個星期後就要回來。

    她在法國做些什麼他一點不知道;而且樂得不知道。

    安耐特不在家使他少嘔許多閑氣。

    眼不見,心不煩!現在她要回來了。

    又多了一件心事!波爾德貝家那張克羅姆完蛋了——被杜米特裡歐弄去了——全是那封匿名信使他把這件事情整個忘懷。

    他偷眼瞧一下女兒臉上的緊張神情,就好象她也在望着一張不能買到手的舊畫似的。

    他簡直希望仍舊回到大戰的日子裡。

    那時候的一些憂慮比起眼前來好象要差得遠。

    從她講話的那種親昵口吻,和她臉上的神情,他知道她對自己有所要求,可是拿不定怎樣才是明智的對策,答應她還是不答應她。

    他把面前的一盆小食推開,沒有動,還和她一起抽了一支煙。

     晚飯後,她把電動鋼琴開起來。

    索米斯看見她靠着自己膝蓋坐在一張軟腳凳上,手搭着自己的手,猜到大難要臨頭了。

     “親愛的,不要怪我。

    我非去看喬恩不可——他寫了一封信給我。

    他要盡量說服他的母親。

    不過适才我在想,爹,這件事情全操在你手裡。

    隻要你使他母親相信這絲毫不意味着舊事重提!我仍舊是你的女兒,喬恩仍舊是她的兒子;你永遠用不着跟她和喬恩見面,她也用不着跟你和我見面!隻有你勸得了她,親愛的,因為隻有你說的話才算數,别人不能代替你說。

    現在喬恩的父親已經死了——你就看她這一次,敢說對你也不會太難堪吧?” “太難堪?”索米斯重複一句。

    “這事整個兒不成話說!” “你知道,”芙蕾說,頭也擡起來,“你其實并不反對跟她見面。

    ” 索米斯默然。

    她說的是實話,不過太觸及他的内心深處了,使他無法承認。

    她把手指插在他手指中間——熱熱的、纖削的、焦切的手指緊勒着他。

    這個女兒便是銅牆鐵壁也非要鑽個洞不可! “你不去我怎麼辦呢,爹?”她非常輕柔地說。

     “為了你的幸福,我什麼事都願意做,”索米斯說;“不過這樣并不是使你幸福。

    ” “唉!是的;是的!” “隻會把事情鬧出來,”他惡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