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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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新的念頭到了她丈夫腦子裡,總是一迳嗡嗡地鬧個不住的,正像是一隻竄到瓶子裡的蒼蠅,這時候他正叙述那個風癱病人的故事,他并且要回到原處去看看,那個病人是不是在那裡沐浴。

     為了使他快樂,大家就一同去了。

     但是基督英很從容地拉着她哥哥掉在後邊,等到她兄妹倆和其餘的人離得比較遠一點的時候,她才說: “我想和你談談你那個朋友;他不很和我說得來。

    你現在給我說明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罷。

    ” 共忒朗認識波爾已經有好幾年了,現在他談起波爾這個人,談起這個由于猛進算得是熱烈粗魯然而畢竟是誠實和善良的性格。

     他說:“那是一個聰明孩子,他的急促的性靈使他猛烈地沉溺于種種念頭。

    他服從來目内心的一切沖動,既個知道控制自己,也不知道指導自己,又不知道用理智去壓伏情感,更不知道利用深思熟慮的信念作為管理自己生活的方法,所以隻要有随便一種欲望,随便一種思想,随便一種情緒激動了他的狂熱的性情,他就毫無顧慮,不管好壞,為所欲為了。

     “他已經跟人決鬥過七次,每每突然一下就開口侮辱人,接着又突然和他們變成朋友;對于任何階級的異性,他都有過瘋狂般的愛情,他都用同樣的激動态度崇拜過——那可以從那些在店門口即被他弄到手的女工人數起,一直到被他架走的女演員為止。

    是的,女演員是他架走的,時間是在初次演出的晚上,那個女演員正踏進自己的車子預備回家,突然被他抱在懷裡,向另一輛車子一扔,弄得過路的人驚駭得發呆,接着那輛車子就飛也似地開走了,并沒有誰能夠跟得上或者追回來。

    ” 最後共忒朗下了結論:“就是這樣。

    他是一個好心眼兒的孩子,不過也是癡人;并且很有錢,遇着他發狂的時候是什麼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 基督英接着說: “他使着多麼罕見的一種香水,那真很好聞。

    那是什麼香水!” 共忒朗回答: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不願意說出來;我想那是從俄國來的。

    是那個女演員給他的;是他的女演員給他的;她從前不僅使得他失戀,而且還使得我不得不設法醫治他。

    對呀,那香水果然很好聞。

    ” 他們望見有一群浴客們和農人們在大路上走,因為每天午飯之前,大家都有在這一帶路線上兜一個圈子的習慣。

     基督英和共忒朗趕上侯爺、昂台爾馬和波爾了,不久,他們看見了那個在昨天還豎着石頭堆的位置上有一個怪樣子的人腦袋,戴着一頂破爛不堪的灰色氈帽,蓋着一嘴雪白的長髯,從地裡顯出來——一個類似斬下來的人頭,很像是一株植物扔在那裡。

    四周有好些種葡萄的農人們驚奇地繞着他看,臉上卻毫無表情,因為倭韋爾尼居民原來都是不愛嘲笑的,旁邊還有三個胖胖的先生樣的人,都是二等旅館的顧客,他們正笑着和說着诙諧的話。

     原來是那個遊蕩者正浸入他的水坑裡坐在水裡的一塊石頭上,水面正淹到他的下頓邊,阿立沃和他的兒子都站着觀察。

    遊蕩者那時的情況活像是一個古代的囚犯,為了古怪的妖術罪案而受着苦刑;他那雙木拐沒有扔掉,還在他身邊同樣浸在水裡。

     昂台爾馬高興極了,重複地說: “好極了,好極了!這是本地一切害着筋骨疼痛的人應當學的榜樣。

    ” 後來,他彎着腰向着那浸入水裡的老漢大聲叫喚,好像老漢是個聾子似的: “您可舒服?” 另一個像是被那種燙人的水弄昏了似的,他回答: “我像是融化了一樣。

    好家夥,水多麼熱!” 但是阿立沃老漢高聲說: “水愈是熱,對你愈好。

    ” 在侯爺後面有一道聲音說: “這是幹什麼?” 原來是沃白裡先生,這時候他正從日常的散步裡轉來,他還喘着氣,在這兒就停住不走了。

     于是昂台爾馬對他說明了這種治病的計劃。

     但是老漢重複地說: “好家夥,它多麼熱!” 後來他想從水裡出來了,他要求旁人的援助把他拉出來。

     銀行家終于安定了他,答應每次沐浴多給他一個金法郎做費用。

     那個水坑的四周繞着一圈看熱鬧的人,坑裡浮着那些披在老漢身上的灰黑色的破衣裳。

     有人說: “這是什麼樣的蔬菜煨肉!我真不想拿裡面的湯來泡面包。

    ” 另一個說: “那裡面的肉也不合我的胃口。

    ” 但是侯爺注意到了,那水裡的碳酸氣的泡兒比浴室的水裡的似乎來得又多又大又快。

     遊蕩者的破衣裳上面滿蓋着水泡兒,這些水泡兒成群成簇地升到了水面上來,使得那水像是夾得有無數的小鍊條,無窮盡的小而圓的金剛鑽念珠,因為晴天的大太陽使它們明亮得像珠寶一樣。

     那時候,沃白裡開始笑了。

     “老天,”他說,“請您聽我說說他們在浴室裡是怎麼做的。

    您可知道他們像捉鳥似地,把泉水引到一種陷阱樣的東西裡面,或者簡直是引到一個覆鐘形的容納庫裡面。

    那可以說是捉着了它。

    可是去年那道浴池用水來源所在的溫泉發生過這樣的現象,碳酸氣比水輕,都集在容納庫的颠兒上,随後到了它的體積容納得過多的時候,它受了壓迫就竄到了各處的水管子裡,再大量地上升到各處的浴池裡,所有的雅座裡滿是碳酸氣了,使得沐浴的病人遇到窒息的危險。

    兩個月中間一共出了三次亂子。

    于是他們重新來找我了,我就設計了一種用兩條管子構成的簡單器械,這兩條管子把水和氣體分别地由容納庫裡引到浴池底下,再來重新直接混合,使礦泉恢複固有的正常狀态,同時又防止了過多的碳酸氣免得發生危險。

    不過我那件器械大概要花到上千的金法郎!那麼您可知道那個卸任的監獄看守是怎樣做的?我現在可以用千對一來跟您打賭,包您一定猜不着。

    他的辦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