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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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我們也大可以不必諱言要吃飯。

    因為是醒着做的夢,所以不免有些不真,因為題目究竟是“夢想”,而且如記者先生所說,我們是“物質的需要遠過于精神的追求”了,所以乘着Censors〔6〕(也引用佛洛伊特語)的監護好像解除了之際,便公開了一部分。

    其實也是在“夢中貼标語,喊口号”,不過不是積極的罷了,而且有些也許倒和表面的“标語”正相反。

     時代是這幺變化,飯碗是這樣艱難,想想現在和将來,有些人也隻能如此說夢,同是小資産階級(雖然也有人定我為“封建餘孽”或“土着資産階級”,但我自己姑且定為屬于這階級),很能夠彼此心照,然而也無須秘而不宣的。

     至于另有些夢為隐士,夢為漁樵,和本相全不相同的名人〔7〕,其實也隻是豫感飯碗之脆,而卻想将吃飯範圍擴大起來,從朝廷而至園林,由洋場及于山澤,比上面說過的那些志向要大得遠,不過這裡不來多說了。

     一月一日。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五日上海《文學雜志》第一号。

     〔2〕《東方雜志》綜合性刊物,一九○四年三月在上海創刊,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停刊,商務印書館出版。

    它于一九三三年出的“新年特大号”(第三十卷第一期)中,辟有“新年的夢想”專欄。

    當時該刊的主編為胡愈之。

     〔3〕《東方雜志》記者在“新年的夢想”專欄的《讀後感》中說:“近來有些批評家把文學分為‘載道’的文學和‘言志’的文學這兩類。

    我們的‘夢’也可以同樣的方法來分類:就是‘載道’的夢,和‘言志’的夢。

    ”又說:“‘載道’的夢隻是‘異端’,而‘言志’的夢才是夢的‘正宗’,因為我們相信‘夢’是個人的,而不是社會的。

    依據佛洛伊特的解釋,夢隻是白天受遏抑的意識,于睡眠,解放出來。

    ……所以‘夢’隻是代表了意識的‘不公開’的部分,在夢中說教,在夢中講道,在夢中貼标語,喊口号,這到底是不常有的夢,至少這是白日夢而不是夜夢,所以不能算作夢的正宗。

    隻有個人的夢,表現各人心底的秘密而不帶着社會作用的,那才是正宗的夢。

    ”按《東方雜志》記者所說的“近來有些批評家”指周作人,他在《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一書中,認為中國文學史是“載道”文學和“言志”文學的消長史。

     〔4〕“盍各言爾志”語見《論語·公冶長》:“顔淵、季路侍。

    子曰:‘盍各言爾志。

    ’”孔子贊成曾點的話,見《論語·先進》:“子路、曾皙(名點)、冉有、公西華侍坐。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曾點)曰:‘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 〔5〕佛洛伊特(SAFreud,1856—1939)通譯弗*抟戀攏碌利精神病學家,精神分析學說的創立者。

    這種學說認為文學、藝術、哲學、宗教等一切精神現象,乃至常人的夢,精神病患者的症狀,都是人們因受壓抑而潛藏在下意識裡的某種“生命力”(Libido),特别是性欲的潛力所産生的。

    他的主要着作有《夢的解釋》、《日常生活的病理心理學》、《精神分析引論》、《精神分析引論新編》等。

     〔6〕Censors英語,原義為檢查官,弗羅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用以表示潛在意識壓抑力。

     〔7〕名人指在《東方雜志》“新年特大号”上“說夢”的一些國民黨官僚,如當時的鐵道部次長、抗日戰争中做了漢奸的曾仲鳴說:“何處是修竹、吾廬三徑”;中國銀行副總裁俞寰澄說:“我隻想做一個略具知識的自耕農,我最酷愛田園生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