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

關燈
己的潦倒落魄,講到那神聖的“唵”,以及他如何在睡了一覺之後對河水深感熱愛。

    這時,船夫聽得更是加倍專心了,他全神貫注地閉着眼睛聽。

     等到席特哈爾塔說完了,而且出現了很長時間的沉寂之後,瓦蘇代瓦才說:“情況正如我所想,河水跟你說了話。

    它也是你的朋友,跟你說了話。

    這很好,好極了。

    你就留在我這兒吧,席特哈爾塔,我的朋友。

    以前我有過妻子,她的床鋪就在我的旁邊,可是她早就過世了,我已經單身生活了很久。

    你跟我一起過吧,住處和飯食都夠兩個人的。

    ” “我感謝你,”席特哈爾塔說,“謝謝你,我同意。

    瓦蘇代瓦,我還要感謝你這麼專心地聽我講!善于傾聽的人極少,我從沒遇見過像你這樣善于傾聽的人。

    在這方面我也要向你學。

    ” “你會學到的,”瓦蘇代瓦說,“但不是跟我學。

    是河水教會了我傾聽,你也該跟它學。

    它什麼都懂,這條河,可以向它學習一切。

    瞧,你已經向它學到了一點,那就是努力向下,沉下去,向深處探索,這很好。

    富有而高貴的席特哈爾塔變成劃船的夥計,博學的婆羅門席特哈爾塔變成船夫,這也是河水點撥你的。

    你還會向它學到别的東西。

    ” 又經過了一個長長的間歇,席特哈爾塔才說:“還有别的嗎,瓦蘇代瓦?” 瓦蘇代瓦站起來。

    “夜深了,”他說,“咱們睡吧。

    我不能告訴你‘别的’是什麼,朋友。

    你會學到的,興許你已經知道了。

    瞧,我不是學者,我不擅長講話,也不擅長思索。

    我隻善于傾聽,心地善良,别的特長就沒有了。

    要是我能說會道,說不定會是個賢人呢,可我隻是個船夫,我的任務就是送人們過這條河。

    我擺渡過許多人,成千上萬人,他們都認為我這條河隻是他們旅途上的一個障礙。

    他們出門旅行是為了掙錢和做買賣,去參加婚禮,去朝聖,而這條河正好擋在他們路上,船夫就是要幫他們迅速越赤這個障礙。

    但是,在這成千上萬的人中間有幾個人,為數很少的幾個人,四個或者五個,這條河對于他們不再是障礙,他們聽見了河水的聲音。

    他們凝神細雨聽,這條河對于他們變得很神聖,就像對于我這樣。

    不過,咱們還是休息吧,席特哈爾塔。

    ” 席特哈爾塔留在了船夫身邊,跟他學習撐船。

    如果渡口沒事可做,他就和瓦蘇代瓦下稻田幹活,拾柴禾,摘芭蕉。

    他學習制作船槳,學習修補渡船和編籃子,對所學的一切都興緻勃勃。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

    而河水教給他的東西比瓦蘇代瓦教的更多。

    他不斷地向河水學習,首先是學習傾聽,以平靜的心境傾聽,以期盼和坦誠的心靈傾聽,沒有激情,沒有熱望,沒有判斷,也沒有見解。

     他在瓦蘇代瓦身邊愉快地生活。

    兩人偶爾交談,隻說數量不多的深思熟慮過的話。

    瓦蘇代瓦并不健談,席特哈爾塔很少能激起他的談話興緻。

     有一次他問瓦蘇代瓦:“你是否向河水學到了這個秘密:時間并不存在?” 瓦蘇代瓦臉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是的,席特哈爾塔。

    ”他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河水到處都是一樣的,在源泉頭,在河口,在瀑布,在渡口,在急流,在大海,在山區,到處都一樣,對于它隻有現在,而沒有将來的陰影?” “是這樣。

    ”席特哈爾塔說,“我當弄明白這點後再細看自己的生活,就發現它也是一條河,少年席特哈爾塔和成年席特哈爾塔以及老年席特哈爾塔都隻是被影子隔開,而不是被現實隔開。

    席特哈爾塔先前的出生并不是過去,而他的死亡與回歸婆羅門也并非将來。

    萬物無過去,萬物過将來;一切都是現在,一切都隻有本質和現在。

    ” 席特哈爾塔興奮地侃侃而談,這種大徹大悟使得他十分高興。

    哦,一切憂患不就是時間嗎?一切自我折磨和自我恐懼不就是時間嗎?一旦超越了時間,一旦抛開了時間,世上的一切艱難困苦和敵對仇視不就一掃而光了嗎?他說得興緻勃勃。

    瓦蘇代瓦隻是精神煥發地朝着他微笑,點頭贊許。

    他默默無言地點頭,用手撫摩席特哈爾塔的肩膀,然後便轉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又一次,正值雨季河水暴漲,水流湍急,席特哈爾塔說:“哦,朋友,河水有許多聲音,非常多的聲音,對嗎?它是不是有一個君主的聲音,一個兵士的聲音,一頭公牛的聲音,一隻夜鳥的聲音,一個産婦的聲音,一個歎氣者的聲音,以及上千種别的聲音?” “是這樣的。

    ”瓦蘇代瓦點點頭,“在河水的聲音中包含了所有生物的聲音。

    ” “你知道嗎,”席特哈爾塔接着說,“當你同時聽到了它的全部上萬種聲音時,它說的是哪個字?” 瓦蘇代瓦臉上綻出了幸福的笑容。

    他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