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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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五角場區,又穿過把城市一分為二的鐵路線。

    運傷兵的列車已經到站,擡擔架的人正在烈日下往來奔走,把傷兵擡上救護車和有篷的軍用大車。

    斯佳麗看着他們,良心上并沒有受到譴責,隻是為逃過這一關而大大地感到寬慰。

     &ldquo那家老醫院真叫我厭煩透了,&rdquo她說,把她那似波浪般飄動着的裙子理理平,又把軟帽帶子上打的蝴蝶結在颏下收收緊。

    &ldquo而且傷兵一天比一天多。

    這都是約翰斯頓将軍不好,他要是能把多爾頓守住,北佬就&mdash&mdash&rdquo &ldquo他并不是守不住多爾頓,你别孩子氣了。

    他要是守在那裡不動,舍曼就會繞到他背後,從他的兩翼包抄過來把他打垮。

    這樣他就要丢掉鐵路線,可是約翰斯頓的任務正是要保衛鐵路線。

    &rdquo &ldquo噢,好吧,&rdquo斯佳麗說,她對軍事戰略一竅不通。

    &ldquo反正是他不對。

    他總該想想辦法。

    我覺得應該把他撤職。

    他為什麼不堅守陣地跟北佬戰鬥不止,卻要一退再退呢?&rdquo &ldquo你跟所有的人一樣,因為他沒有辦到不可能辦到的事,就叫嚷&lsquo把他的腦袋砍下來&rsquo。

    當初在多爾頓,他是救世主耶稣,現在到了肯尼索山,他就成了出賣耶稣的猶大了,總共才不過六個星期。

    不過,假如他把北佬趕退二十英裡,他就又變成耶稣了。

    我的孩子,舍曼的兵力比約翰斯頓多一倍,他能用兩個來拼我們一個人,可是約翰斯頓卻連一個人也損失不起。

    他現在迫切需要增援,結果給了他沒有?隻有喬·布朗的得意子弟,這些人能頂什麼用!&rdquo &ldquo自衛隊是不是真的要派出去?還有民團?我沒聽說過。

    你怎麼知道的?&rdquo &ldquo有類似的謠言在流傳。

    是今天早上從米勒奇維爾開來的火車上傳來的,說自衛隊和民團都要派去增援約翰斯頓将軍。

    布朗州長的寶貝部下看來終究還是得去聞聞火藥味了。

    我想這班人多半是要大吃一驚的,他們決計料想不到會真的被叫去打仗,因為州長實際上等于答應過不把他們派出去的。

    這可是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因為當初布朗州長堅持不買傑夫·戴維斯的賬,不肯把軍隊派到弗吉尼亞去,說是要留作州防。

    那時他們都覺得像是躲進了避彈室似的。

    誰會料到戰争會打到他們的後院來,這下真的要去保衛自己的老家呢?&rdquo &ldquo哦,你這冷酷無情的東西,怎麼居然笑得出來!想一想民團裡的那些老先生和孩子們吧!現在連小菲爾·米德、梅裡韋瑟老爹和亨利·漢密爾頓叔叔都得去了。

    &rdquo &ldquo我講的不是那些小孩子,也不是那些參加過墨西哥戰争的老兵。

    我講的是像威利·吉南那樣的年輕勇士,平時總愛穿着漂亮的軍服,揮舞着軍刀&mdash&mdash&rdquo &ldquo還有你自己!&rdquo &ldquo親愛的,我才不在乎呢!我沒穿軍服,沒有揮舞軍刀,邦聯的命運如何跟我毫不相幹。

    再說,即使我參加民團或者任何其他軍隊,我也不會輕易把命送掉。

    說起打仗,我在西點軍校學到的東西足夠我下半輩子用的了。

    &hellip&hellip好吧,我祝老喬将軍走運!反正李将軍幫不了他的忙,因為他被北佬在弗吉尼亞牽制住了。

    約翰斯頓能夠得到的唯一援軍,就隻限于本州部隊。

    他實在理應有更好的軍隊,因為他是個了不起的戰略家。

    他總能設法比北佬先占領有利位置。

    可是他為了保衛鐵路線不得不後撤。

    你記住我的話,他倘若被迫趕出山地,來到這一帶平原地區,那就隻好任人宰割了。

    &rdquo &ldquo到這一帶?&rdquo斯佳麗嚷道,&ldquo你明明知道北佬是到不了這麼遠的!&rdquo &ldquo肯尼索離這裡才二十二英裡地,我敢跟你打賭&mdash&mdash&rdquo &ldquo白瑞德,瞧,大街的那一頭,有一群人!他們不是當兵的。

    怎麼回事&hellip&hellip?咦,全是黑人!&rdquo 隻見街上揚起一陣紅色的塵土,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又聽見百來個黑人低沉的聲音在漫不經心地唱一首贊美詩。

    白瑞德把馬車趕到人行道邊上勒住馬,斯佳麗好奇地看着那些汗流浃背的黑人,見他們肩上扛着洋鎬鐵鍬,由一個軍官驅趕着,後面是一小隊佩着工程隊肩章的士兵。

     &ldquo怎麼回事&hellip&hellip?&rdquo她又開始問道。

     忽然她的目光落到隊伍前面一個唱歌的黑人身上。

    那人身高近六英尺半,像個巨人,渾身似烏木般黑,走起路來步履矯健如同一頭猛獸。

    他正帶領着同夥在唱一支《走吧,摩西》,露出雪白的牙齒。

    世界上除了塔拉的工頭大個子薩姆之外,絕不會有哪個黑人身材這麼高聲音這麼響亮的。

    可是薩姆老遠從家裡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況且塔拉現在沒有監工,他正是傑拉爾德的得力助手呢。

     她從座位上擡起半個身子,想看得仔細一點,這時薩姆也認出了她,高興地咧開了嘴。

    他停住腳步,放下手中的鐵鍬,朝她跑過來,對他身旁的幾個黑人喊道:&ldquo上帝!是斯佳麗小姐!你們幾個,阿利格!聖徒!先知!斯佳麗小姐來了!&rdquo 隊伍一陣騷亂,大夥兒遲疑不決地停步不前,咧嘴而笑。

    薩姆帶着另外三個黑人,穿過馬路跑到馬車旁邊。

    那個帶隊的軍官吃了一驚,急忙跟在後面大聲嚷道: &ldquo快回到隊伍裡去!回去,聽見沒有,不然我就要&mdash&mdash咦,原來是漢密爾頓太太。

    您好,太太。

    您好,先生。

    你們兩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煽動暴亂?天曉得,我這一上午對付這班人就已經夠麻煩了。

    &rdquo &ldquo噢,蘭德爾上尉,不要責怪他們!他們是我家的人。

    這位大個子薩姆是我家的工頭,伊萊賈、聖徒和先知三個都是塔拉種植場的人。

    他們自然要跟我說幾句話。

    你們好,孩子們。

    &rdquo 她跟他們一一握手,雪白的小手一次次淹沒在巨大的黑掌裡。

    能在這裡相見,四個黑人高興得直跳,還讓夥伴們看看自己有這樣漂亮的女主人,心中非常得意。

     &ldquo你們從塔拉老遠跑來幹什麼?我相信你們一定是逃出來的。

    你們難道不曉得巡邏隊早晚會把你們逮住的嗎?&rdquo 他們見她這樣拿他們開心,不由得高興地大叫起來。

     &ldquo逃跑?&rdquo薩姆說,&ldquo不,我們不是逃跑。

    是他們把我們挑選來的,是因為在塔拉,就數我們四個人個兒大,有力氣。

    &rdquo他得意地露出了雪白的牙齒,&ldquo他們特意選中我,是因為我歌唱得好。

    是弗蘭克·肯尼迪先生親自把我選上的。

    &rdquo &ldquo可是為什麼,大個兒薩姆?&rdquo &ldquo上帝,斯佳麗小姐!你沒聽說嗎?我們是來挖溝的,等北佬來了,白人先生們可以躲在裡面。

    &rdquo 蘭德爾上尉和馬車裡的兩個人,聽見他這樣天真地解釋戰壕,忍不住笑了。

     &ldquo當然啰,傑拉爾德先生見他們要把我帶走,差點兒大發脾氣,他說種植場上不能沒有我。

    可是埃倫小姐說:&lsquo肯尼迪先生,你把他帶走吧。

    邦聯比我們更需要薩姆。

    &rsquo然後她給我一塊錢,告訴我要照白人先生吩咐的去做。

    所以我們就來了。

    &rdquo &ldquo究竟是怎麼回事,蘭德爾上尉?&rdquo &ldquo噢,很簡單。

    我們必須加強亞特蘭大的防務,得多挖幾英裡長的戰壕。

    約翰斯頓将軍在前線抽不出人來,我們隻好到鄉下去挑些精壯的黑人來幹了。

    &rdquo &ldquo可是&mdash&mdash&rdquo 斯佳麗的心頭開始産生了一種冰涼的恐懼感。

    多挖幾英裡的戰壕!為什麼要多挖?去年一年間,離市中心一英裡的亞特蘭大城四周已經構築了一系列沒有炮位的巨大土堡。

    這些土堡和一英裡又一英裡的塹壕已經把整個城市全都包圍起來了。

    怎麼還要更多的塹壕! &ldquo可是&mdash&mdash我們已經構築了防禦工事,為什麼還要多築?我們連現有的都不需要。

    約翰斯頓将軍肯定不會讓&mdash&mdash&rdquo &ldquo我們現在的防禦工事離市中心隻有一英裡,&rdquo蘭德爾上尉簡略地說,&ldquo這未免太近了,既不舒服,又不安全。

    現在修築的要離城遠些。

    你知道,要是再後撤一次,就得退進城裡來了。

    &rdquo 他見斯佳麗吓得睜大了眼睛,立刻後悔不該說那最後一句話。

     &ldquo不過,當然不會再撤退的,&rdquo他急忙加上一句,&ldquo肯尼索山上的防線是絕不會被突破的。

    山頭上四面都架設了大炮,控制着條條大路,北佬是絕對沒法通過的。

    &rdquo 可是斯佳麗看到白瑞德用銳利的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他便把眼睑低垂下去,這使她不由得害怕起來。

    她想起了白瑞德的話:&ldquo他們要是被北佬從山地趕到平原地帶,就隻好任人宰割了。

    &rdquo &ldquo哦,上尉,你是不是認為&mdash&mdash&rdquo &ldquo怎麼,當然不會!快不要為這事煩惱了。

    老喬将軍喜歡多加小心,這才叫我們來挖戰壕的。

    &hellip&hellip可是我得走了。

    很高興見到你&hellip&hellip孩子們,跟你們女主人說聲再見,我們得走了。

    &rdquo &ldquo再見,孩子們。

    你們要是生了病,受了傷,或者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一聲。

    我住在桃樹街,差不多是靠城郊最末端的一幢房子。

    等一等&mdash&mdash&rdquo她在手提網袋裡摸了一下,&ldquo哦,我一分錢也沒帶。

    白瑞德,給我點小票子。

    喏,薩姆,拿去,你們幾個買點煙抽吧。

    好好聽蘭德爾上尉的話。

    &rdquo 散亂的隊伍重新排列好,又開拔了,地面上又揚起了一陣